虽然高易羽无法将那玩意儿带来,只能用这个时代的吉他弹奏——但那依旧是约安妮丝的音乐。
她唱着飘扬而迷离的歌词,用无尽盘旋的弦声为自己伴奏,哪怕不去刻意为之,脚也已经在合适的时候踏下、抬起——它们像是闷在拙劣混音里的军鼓,低调的支撑着音乐。
往返的5、4弦。
摇摆的3、2弦。
时而鸣响的1弦。
高易羽合上了眼,平静的唱着。
她不熟悉这女孩子身体的嗓音,但一切却仿佛与生俱来。
流畅无比的音色,尽情从她的嗓子里淌出。
演奏到中段,不知不觉间,她和歌声融入了琴,也渐渐感觉不到脚的疲惫和疼痛了。
她不太在乎琴弦中途开始闹脾气,时不时会走半度音,也不在乎自己的英文发音究竟如何,反正约安妮丝也听不懂。
演奏到将近尾声,高易羽几乎要忘了,这首歌是为何而唱。
——但听众却已然知晓。
“是我的……”
高易羽没有唱出最后的歌词,让那苍白的浅影飞向迷离,但演奏没有停下。代替原本的歌词,高易羽用约安妮丝,自己唯一一位听众所能理解的语言,告诉了她问题的答案。
未来还有没有人在听她的音乐?
“大概,只有六十多亿人听过吧。”她笑着扫过琴弦,“我有幸是其中之一。”
014·问题与答案
琴弦的颤抖,渐渐停息了下来。
它所振动出的音色,也像是一笔写尽,从浓到淡的笔,终归是停息到了人耳所听不到的程度。
高易羽的手轻轻压在弦上,将它们最后的振动止住,然后舒缓的叹了一口气,吟游诗人的第一次演奏,并没有出太大的岔子,这就好。
她的手指发酸,她的喉咙发干,而眼神暂时的藏着,没敢去看看听众的反应。
直到演奏完,刚刚的兴奋劲褪去,高易羽才发现自己的所作所为,是一件怎样令人害羞的事。这种情况,在高易羽的文化所属里,有一个精准的词可以形容——班门弄斧。
会被对方怎么评价?现代人亵渎了她所创作的神圣音乐,或是演奏得太烂、歌声更是难听?总感觉每一条都沾了……会被一顿痛骂吗?肯定会吧。
可——不等紧张的高易羽做什么回应,这位少女忽然蹭了过来,一点也没了之前的见外。
她的淡金色长发晃动着,像是要跟隔壁女孩子的黑发靠近聊一聊。不仅如此,她的手指也越过距离,直白的伸了过来——
“好短的小曲,还有,你的调音方法真的很有意思!”
约安妮丝触碰的,是琴弦。她的目光盯着弦的每一个细节,手指却从弦滑到调音柱,微微的颤抖,令弦发出了羞涩的响声——就跟它的主人现在的心情似的。
“咦,真的是分离的调音,这、这就是未来的音乐吗?”
“分离?”
“嗯!在我们这个时代,大多数吟游诗人的调音方法都很简单,把每个音都调到最高即可……但你却将其中四根的律制切分平均,而将最低音的弦独立出去……像是中间还隔着一根的……”
不知不觉,高易羽完全没了之前的种种情绪。无论是演奏余韵的愉快、想听听约安妮丝评价的期待,还是她靠这么近所带来的脸红心跳,种种都荡然无存。
这一切,都被共同话题的共鸣,冲得一干二净。
她被打开了话匣子:“因为这首《苍白的浅影》是乐队弹奏的曲子,它配备了节奏、旋律、人声、键盘,还有很重要的贝斯嘛!它的伴奏旋律又很简单,我用四根弦的声部就绰绰有余,所以就分出一根来弹低音嘛。”
“等等,你——”
突然,约安妮丝惊慌失措的退后了几步,不知是发现了什么。
“……可怕的未来人!”
虽然柔顺的长发像是不舍,过了一阵,才缓缓随她一起飘落,远离高易羽。
“你看起来明明才是音乐学徒的年纪!还、还应该在教堂里帮人誊写谱子,或是在儿童合唱团里担任女中音见习……但、但你……你的技艺为什么这么精湛!?我从没见过吟游诗人和世俗音乐演奏者有这种复杂的技术!”
用脚踏为自己组成节奏声部,用四根弦组成斑斓的伴奏旋律,额外还有一根低音弦支撑一切。
不光如此,她还在放声歌唱——用被旋律与感情染透的歌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