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起小土豆是怎样的窘迫。
即便她端正的坐在管风琴前,背对贫苦的信徒们,她也可以听到那些疾苦之声。
主教高声布道,信徒们专心祈祷,但孩子们是最诚实的,他们理解宗教的虚无,却不理解祈祷可以换取教会救济,所以会在那些无聊枯燥的时间里,因贫苦而吵闹。
它们是宗教音乐的和弦。
身体之外,心灵上的苦难则是不可忽视的。约安妮丝此刻理解了那些穷人的心态,恐怕就和刚刚的高易羽一样——
家里的资产,明明只有这间小房子,没有耕地和小土豆,更没有工作。
可作为一家之主的高易羽,明明已经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还是要为了自己这样,只能伸手讨食的人可以安心下来,却还是要强行撑出自信的笑容……
感受着这糟糕的处境,约安妮丝将之前内心的纠葛放了下来,不去想达芙涅所说的“爱情”,或是自己迄今为止依然拧着的心结。比起这个,她更想能帮上什么忙。
倒是没过多久——高易羽回来了。
她手里多了个袋子,洋溢着些许的太阳气息。
但约安妮丝把之前想好的东西一股脑说了出来:“那个,我识字,拉丁语,马丁路德的标准德语,各地德语方言,意大利语和一点法语……我可以帮别人读信件,或是代写信件和合同?”
“哈哈,这都什么时代了……再说了,你只是幽灵,除了我之外,也没人能发现你,更别说找你工作了。”
“呃——”
约安妮丝本想接着列举自己能做的工作,比如解读圣经、宗教知识顾问、神圣罗马帝国民俗讲解、修复各种巴洛克以及古乐器、帮人割麦子、中介优秀的风车师傅、分辨咖啡豆好坏、种植啤酒花等等等等……
但——确实,自己只是幽灵,无缘世界的幽灵。
“你是不是把问题想得太严重了……”
不管了,这种古代来的人有啥思维都正常,高易羽不想听她说这些,因为言语的局限性是很大的。所以,她将刚刚从楼下带来的袋子,轻轻交给了约安妮丝。
“用这个跟你换煮鸡蛋和番茄,赶快吃,刚炒好的。”
“……什么?”
约安妮丝接过袋子,意外的沉,就像木头做的低音部长笛。而且浓郁的太阳气味,透过袋子温柔触碰着她的手。只要稍稍抖动,袋子里色泽浓郁的它们,就会互相碰撞,发出好听的谐律。
“栗子!”
“嗯?你们那也有?”
“有一种不能吃的,还有一种能吃的!不光能吃,栗子的木头还非常优质。”
“你认识就好,这是我们这的糖炒板栗,楼下那家一大早开门炒好的。”虽然花掉了剩下的几乎所有钱,但没关系,高易羽很高兴,“用麦芽糖、蜂蜜和油炒出来的,快吃快吃,趁着热乎。”
约安妮丝本来还在苦恼家里的经济情况,接着又烦忧自己是毫无帮助的幽灵。但这份量扎实的袋子,却让她心情焕然一新。
她知道这种坚果,但这袋子中的却远远凌驾于她的认知。在那个时代,这种奢侈的做法是不可能的。
她取出一个,甜味从壳上散发,她甚至开始犹豫着是否要一整个吞下……好在她还有理智。炒好的栗子有十分方便的裂口,更浓郁的味道,从里面一点点传出来。
她轻轻用虎牙,剥开清脆的壳,又以食指扒下已经发脆的皮壳,饱满的、微焦的黄色果肉在她手里传达温度。毫无疑问,这就是可以吃的果肉。
“marone!”约安妮丝为之雀跃。
它有一个古老的词根,在西方文明偏向源头的时候,人们便已经开始食用这种甜板栗,并把其中味道好、饱满——尤其是皮容易剥下的,给了它们一个专属的名字。而那个词根便在拉丁语系的国家里微微改变着。
正如她所说的一样,微微的香甜味,在她的虎牙上残留着。但它与吃到整个栗子时的感受相比,则是天壤之别。
那厚实的熟香和有深度的淡淡甜味,再加上碳水、淀粉的高含量,很快便为这个早晨带来了饱足。约安妮丝很高兴能吃到这个,可是:“非常好吃,但这很贵吗……”
“但它会物有所值的,对吧?”
“物有所值?”
“现在,由唯一能见到幽灵音乐家的我,委托一份工作。”高易羽依然把那相当自信,同时迷人的笑容挂在脸上,“写好我们的第二曲,报酬就是那袋栗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