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挺得笔直。
“敬礼!!!”
老人梗着脖子高声喊。
于是,所有工作人员便如梦初醒那般,肃穆地如他一般挺直了脊梁,抬起手臂,甚至眼含热泪,向着大荧幕致以最崇高的礼节。
——这便是他们最后能为英雄所做的一切。
……
雨天从来都潮湿而微冷,更何况是几乎已经入冬的如今,从天顶坠下那些亮闪闪的零碎光点甚至已经不是雨点而是冰碴子,落在风衣和大衣上要停留一段时间才会融化成细小的水滴。
桑落撑着把黑伞,像只硕大的乌鸦一般游离于参加葬礼的人群之外,把冻得苍白的另一只手插在大衣的口袋里。
死者生前人缘应当是不错的,前来与他遗体告别的亲朋好友排了长队,他们怀念死者的音容笑貌,讲述他的故事,悲伤于他的不辞而别。
伶仃站在雨中旁观的桑落甚至见到了死者的父母,如若不是被人扶着他们恐怕就要在墓穴旁瘫倒。
“夏尔……夏尔……”
死者的母亲泣不成声,抽噎着呼唤着他的名字,但斯人已逝,再无回应她呼唤的可能。
因此那头发已然花白,满脸皱纹,憔悴而悲伤的老妇人便只能无助地倚靠在丈夫身上,不知所措地茫然一声又一声念叨那个名字,盼望着能像往常一样,用欢快的俏皮口吻回应她。
而她身旁的老男人只是沉默地啪嗒啪嗒抽着卷烟,一根又一根,最后或许是随着身体一同衰老的肺终于承受不住了,便剧烈地咳嗽起来。
他似乎并未感到难过。
他甚至还能勉强维持身为一家之主的体面,招呼那些前来悼念死者的客人。
但等葬礼结束,其余客人几乎都差不多离开之后,他叫住了桑落。
“女士,”他近乎卑微地低声问,“请问您是夏尔的同事么?”
桑落毫无迟疑地颔首,应允道:
“是,老先生……请节哀。”
一头白发的老男人便拘谨地缩了缩肩,这样就显得他原本便佝偻的身体愈发矮小起来,但不知为何他又努力试图挺直腰板好让自己显得勇敢一些,接着又抬起头来与桑落对视。
“从很久开始……夏尔那孩子以为他能瞒得过我们,可从小他有什么事能瞒得过他老爹……就连他母亲都不知道……他的变化……像你这样的黑色制服……”
老人如此断断续续杂乱无章地自言自语,又忽然顿了顿,以某种桑落无法理解的期望神情看向她,问:
“女士,夏尔他……是在为国家工作吧?”
桑落沉默片刻,却摇了摇头:
“不,是为了人类。”
“为了……人类?”
或许是这命题过于宏大,老男人恍惚了片刻才反应过来。
然后,不知为何,他忽然做了个奇怪的动作。
就像是腰带上突然多了一块重物一样,老男人严肃且一丝不苟地低头向下看了眼,接着抬头问桑落:
“那他得偿所愿,成为了英雄吗?”
说完他又苦涩地笑了笑,解释:
“夏尔他小时候……最喜欢看假面骑士了,我陪着他看了好多部,所以他小时候的愿望就是成为像那些假面骑士一样的英雄……”
“可想想,这也实在是太不切实际了。”
老人忍不住抽了抽鼻子,撇过头,嗓音沙哑地说:
“成为假面骑士一样的英雄这种事实在是太荒谬了,所以是因公殉职吧,我的儿子夏尔……是因公殉职对吧,女士?”
他又转过头来,把可怜的期待目光投向桑落。
桑落却又摇了摇头。
“不。”
她一字一顿的,斩钉截铁般告诉这位因丧子而近乎悲痛欲绝,但又不得不强撑着的坚强父亲:
“您的孩子,夏尔——他是一位真正的英雄!”
老人愕然。
然后他忽然释怀地笑。
“我的儿子是真正的英雄……”
“这样的话,实现了愿望的他,应该是笑着赴死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