恒星自云雾中腾起,冲破地平线,慷慨而无私地将光与热散播向整个世界。
在来自恒星的阳光与原始世界固有的微风笼罩中,深紫色的花朵欢快地摇曳,贪婪汲取着周围环境蕴含的所有养分,以不可思议的速度疯长。
创造它的那位存世神明盘腿端坐在旁边的石台上,阖眼,身躯放松神情安详,淡金色的雾气缭绕在神明身畔,如轻纱般把祂的阵容遮掩起来。
神明在沉睡。
对被神明创造出的那株薰衣草来说,这是再寻常不过的事了。
从它拥有独立意识开始神明就会时不时陷入沉眠,或许是片刻或许是百年——毕竟时间这概念对神明而言从来都无足轻重。
神明的寿命漫长到近乎没有尽头,倘若祂不愿意死去的话,没有任何外物能够强迫祂离开这个世界,即便是抽象的时间概念亦或是死亡的权能本身。
不过这些并不重要。
重要的只是神明存在的本身。
薰衣草悄无声息地往神明的方向凑近了一些。
它紫色的细碎小花攒聚在纤细的茎上,开得旺盛而绚烂,那灰绿色的狭长叶片披着或疏或密的星状绒毛,也称得上可爱,就更别提它那馥郁甜美的香气了。
——那是最让它自傲的特长。
可偏偏……无论是它耀眼的外表亦或是醉人的香气都没办法让神明从沉眠中醒来。
它便理所应当地生出了挫败感。
薰衣草的花朵蔫了许多,原本挺立的叶片也耷拉下去。
作为神明最初的造物,某种意义上甚至可以被视为是神之长子——尽管薰衣草并没有这样的自觉,但事实上它已经会不自觉地行使神明赐予它的权能了。
海洋一如既往的平静却又喧嚣,潮起潮落,浪花哗啦啦地翻涌,蔚蓝的底色上便凭空多出无数细碎且脆弱的白色花朵。
垂头丧气的薰衣草不知为何忽然重新打起精神,它把思维的触角探向涌动的海浪,接着迅速变得端庄且娴静起来。
有人……有两栖类动物来了。
它们从幽邃的深海悄然上浮,自海浪中现出真容——身体修长,表皮坚实而柔韧,光滑又黏腻,眼睛很小,有纤细的尾巴,四肢看起来格外脆弱,甚至很难支撑起沉重的躯干。
但它们的动作却格外灵活,不需要用多大力气就能够自如地在海岸边游弋。
这是自然环境促使他们进化出的,最适合如今这原始世界的身体。
然而薰衣草却并不喜欢它们,它觉得这群两栖类的模样实在是太丑了,如果不是神明心胸宽广一视同仁的话,它们根本不配觐见神明。
因此它只能嫌恶地捏着鼻子看那群两栖类恭敬地来到离神明不远的地方,以那具丑陋而笨重的身体别扭地像它们的祖先那样向神明跪拜。
然后,它们向神明呈上了牺牲。
——几头自深海捕获的还留存着鲜活生命气息的奇形怪状猎物,一只蔫头巴脑把细长触手蜷缩成团的软体生物,以及好多块从海底捡到的好看石头。
仅此而已。
但这已经是这些尚未诞生智慧的原始生物所能敬献给神明的一切了。
献上这些东西后,那些两栖类并未停留下来,它们似乎已经习惯神明的沉默,因此很快便顺着原路返回,重新沉入了深海。
薰衣草目送它们离去,待它们的存在消失于思维触角的覆盖范围外后,薰衣草便把注意力集中在了两栖类们送来的东西上。
无趣。
它想。
神之所以被称之为神,是因为祂几乎全知全能,即便要求神明创造出所谓的祂不能搬动的石头,神明也完全能够做到。
无论是两栖类那简单的大脑,又或者是薰衣草自己浅陋的思维都无法理解神明究竟有多么强大,那是凌驾于它们生命层次之上的未知存在,是超越的,不可揣测的,足以否定现有世界所有规则和真理的……
所以,这样的神明怎么会在意弱小两栖类的供奉呢?
祂甚至不怎么在意由祂亲手创造的薰衣草。
一想到这里薰衣草就觉得自己郁闷起来,它下意识把思维的触角伸向神明所在的石台。
然后它惊讶地发现神明不知何时已经不在石台上了……神明醒了过来,并悄无声息地来到了两栖类所供奉那些乱七八糟东西的旁边。
祂沉默地俯身看着那些东西,忽然伸出手,从那几块颜色鲜艳的碎石中捡出一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