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铭笑道：“那你相信自己永远都不会失望么？”

我说：“人是比普通动物聪明，但不能聪明到把自己扔火坑里呀！班长……我能离开吴谅薪的班么？”

他早就是队长了，但是我从来都习惯喊他班长。

天铭对着我的后脑勺扇了一巴掌，然后一口气吹了一瓶啤酒，然后打着嗝。

“哎呀！对自己都怂啦！不怕死的都是死过很多次的，你是仰望苍天喊委屈的那种。”

我说：“不是您让我别搞了吗？当初也在办公室。”

天铭说：“咱们不同于别的军，作战军要主动进攻，咱们后勤军要避免出错。”

我说：“我也没做错啊？我带着训练，也是为了打仗的时候靠谱点。”

天铭说：“人家可不在乎你的对错，在乎的是想让你对还是错。”

我说：“人设呗，要是别人做，有可能就是对的？”

天铭说：“人家多会处事啊，再看看你！真是石头。”

我说：“阿谀奉承，我真的玩不来。”

天铭说：“只有你适应社会，没有人主动适应你。”

我当然知道，但是我一直以来都希望自己不知道。很多事情想了不做就难受，于是我的想法就是什么都别想，饿不死就行。

深夜的机关楼很安静，安静到心跳声和枪声一样响，他说出的话，在我耳朵里就像手榴弹一样振聋发聩。

机关楼睡的很香，车水马龙也是，只有寥寥几辆车在街上跑着。

我说：“凌晨两点，还在街上跑的车，都是在干啥呢。”

夜店？练歌房？酒吧？总之夜生活就是很自由，很丰富……

天铭说：“我喜欢吃夏天的垃圾，因为夏天人们怕饭菜臭掉，就当天扔了。冬天扔掉的饭菜都是又凉又臭，根本没法吃。”

我皱着眉头，等着他。

他当兵前，经常半夜跑车。网约车、出租车、外卖骑手等等。

那年他十二岁，我刚出生。他的家人离世的时候，只给他留了一身衣服。只能出去做兼职，好一点的就是洗盘子、送外卖、清洁工，有时桥洞竞争太激烈，他这种体格弱小的只能睡在垃圾箱里。

后来他观察到，我们A市有许多超一线的大社区，他就想回收纸箱子，但总是挨打。于是便开始偷那些打他的人捡好的纸箱子，但是每个社区只能偷一次。

他的好生活是从捡到靴子和手套开始的，他只要不挨打，基本上就不会受伤了。

靴子和手套对于他们来说，就像是防弹衣。

天铭说，捡垃圾和这世界上所有的事情是同样的道理，要么吃饱要么饿死，反正就是边吃边找吃的。

我说，就像吴谅薪，我如果快要饿死了，他一定会大发慈悲，但他绝不想看到我吃饱。

天铭说：“吃饱就是强者，饿死了，人家也同情你。但是几乎没人帮助你，难道你会让自己饿死吗？”

我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

天铭说：“吴谅薪把今年的先进个人给你了，你会出于同情把它送给一个不认识的人么？”

可能是因为今天优异的成绩，我自信满满地说：“我要改变这种现状。”

我以为天铭看到了曾经的我，原来他只是看到了一个梦游者。

他说：“你觉得班里需不需要一个永远吃不到饭的人？”

四点了，外面的垃圾回收车已经开始工作了。

我不知道在繁华的角落里，躺着多少曾经的天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