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房子临水而建,沈卿说那是爷爷盖的房子,曾经他们一大家子的人都住在那里,后来一个个长大,离开,房子也就这样空置下来,却都不舍得拆。
顾言之跟在沈卿身后,看见大门上还倒贴着一对不完整的福字,大概是去年春节贴的,一年的雨打风吹下来早已陈旧褪色,残败得只剩部分。
锁已被人打开,大门敞着条小小的缝隙,顾言之跟着沈卿进去,见她小心翼翼,自己也不由放轻了步子。房子里堆放了许多杂物,到处都落了层厚厚的灰,一看便知许多年都没人住过。
他们最后在从前的卧室里找到了人。
窗帘没有拉开,光线昏暗,照见空气里漂浮的灰尘。杜女士背对着他们坐在旧沙发上,正低头看着什么,沈卿走近些,看见那是张爸妈年轻时的老照片。
两人的脑袋靠向对方,却并没有贴在一起,只是发丝微微勾着,就像已经很近,笑得也拘谨,在那个年代,大家都不大擅长把爱表现得太热烈。
沈卿没有出声,是杜女士先回头看见的他们,看见是他们,亮起的眼神一下子又黯淡。
沈卿轻声说:“妈,晚点记得回。”
“知道,我心里有数。”
沈卿从后面抱了抱她,轻轻把脸在肩上贴了贴,起身:“那我先走了。”
“回吧,”她说,“让我跟你爸两个人再待一会儿。”
沈卿又看了眼整个房间,离开时听见身后传来杜女士的声音,但不是在对她说,微微带了些像是埋怨的语气:“还以为你来看我。”
沈卿深吸口气,走了出去。
顾言之跟在后头,离开时顺手掩上门,依旧跟着她,来到河边。
今日有太阳,不过云也多,时不时就将太阳埋起来,只留给他们满面的水上寒风。沈卿看着被风吹皱的水面,顾言之看着她。
她这两天都休息得不好,精神恹恹,眼下也沉静,比往常他见过她最静默的时候都要更脆弱遥远一些。
她转头看向水面:“那时河里的水比这干净多了,我就跟朋友们下水玩,抓蝌蚪抓鱼钓虾,什么都干过,后来长大点,搬到镇上住,就没再这样玩过水了。”
“房子爸妈离婚的时候就卖了,爸爸把一大半的钱都留给妈妈和我,另一些给了大伯,那年我考上京大,妈妈就也去了京州,用这笔钱开了间花店,再后来,就遇到了梁叔。”
“但我还是最喜欢住在这里的时候了。”沈卿转过来看着他,很轻地笑了笑。
顾言之静静听她说,她肯说话就是好的。
“嗯,听起来很好。”
“我爸出事时骑的那辆车,那是好多年前的了,没想到居然还能用,”沈卿像陷入回忆似的,“我印象里其实一直有个画面,那时候我还小,可能还没上小学,遇到收成忙的时候,爸爸就会带着我和妈妈一起去地里帮爷爷奶奶的忙,去的时候就骑着那辆自行车,你见过吧,二八自行车……”
沈卿怕他不能理解,比划几下示意道:“就是那种前面有个横杠的——”
“我知道。”
“嗯嗯,就是那种,去地里的时候我就坐在前面的横杠上,我妈坐在后座,我爸负责载人,回来的时候就不能坐了,车上要放秸秆,爸爸不骑车,就推着走,妈妈就牵着我,我们一起走回家。”
沈卿忽然回头看了看远处的天,对顾言之说:“正好也像现在,是太阳下山前,特别漂亮。”
她脸上浮着掩饰过的伤心,顾言之盯着她看了一会儿,忽然说:“要跟我去个地方么。”
“去哪儿?”
顾言之也看那边的天:“追太阳。”
唐助理神通广大,一个电话过去,就不知道从哪给他们弄来两辆自行车,然后功成身退地回到车里去,那里安静,方便继续办公。沈卿嘴上说着顾老板好会压榨员工,扶着车却不敢上。
顾言之说,他工资比你高,别太担心。见沈卿的表情总算生动回来一些,他站到她身边,替她扶好车,低声说:“别怕。”
她昨夜也睡得不安稳,顾言之一直抱着她轻轻拍着背安抚,直到后半夜,现下她的犹豫畏怯也几乎都写在脸上,叫人轻易看穿。可噩梦要克服,忽略只会任由其蔓长。
“没关系,”顾言之说,“我会一直在你身边。”
沈卿还是坐上了车座,她有许久没骑自行车了,有些不习惯。
顾言之在另一辆自行车上,长腿蹬着地,转脸看她:“太阳就要下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