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开口说了一句:“你若愿走,我带你一起走。”
她隐约觉得难过,抱着阿娘脖子不撒手。她阿娘泪水如断线珠子一颗一颗往下掉,却硬生生把她缠在脖子上的手扒下来,交给陌生人将她抱上马,接着退后几步,向坐在马上的人行了大礼。陌生人不语,两人相对许久,他终于调转马头,带着阿容向山下走去。
她坐在马上,哭得抽噎,泪水朦胧中,她看见阿娘依然伏在地上,向他们远去的方向长长叩首,用尽力气说了一句:“王郎,今日之恩,来世当报。”
马上的人猛一挥鞭,马儿开始疾驰,她先是听见身后有隆隆响声,接着烟尘四起,直扑向他们背后。他一只手捂住她耳朵,嘱咐道:“阿容,别看,别听。”那声音一路追逐着他们,像无数山石垮塌,又像泥土夹带着树木的洪流一层一层从山上倒下,直到最后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之后,掀起的烟尘之大遮蔽了四周山路,之后复归清明,他们刚好行至山脚。她抬头看时,见那位被阿娘称为“王郎”的人眼角有一行清泪。
多年以后她回到故地,才明白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但她仍然没明白王将军的那行泪,究竟是为谁而流。
下山之后,一个军士打扮的人带着一个小女孩星夜疾驰,不知过了多少天,终于在位于剡县天台山脚下的一个草庐前下马,他拍拍她蓬乱得像草窝的小脑袋,说:“阿容,下马,带你见阿翁。”
第四章 乔木 <愿逢千日醉(1v1 h)(魏无忌)|po18臉紅心跳
来源网址:
第四章 乔木
从前与阿翁在天台山下住的一段时间,是她迄今为止的人生中最无忧无虑的一段时光。
阿翁是远近闻名的医者,据说曾入宫做过御医,替圣人医好过顽疾。自从数年前辞官归乡后就云游四海做义诊,无论去哪都有病人慕名远道而来。因此他在一个地方待一段时间便要搬家。
此次到了天台山,因收了阿容这个小拖油瓶,就多呆了几年。王将军自将她撂给阿翁之后颇为放心,每年只来一两趟,看看她长高否,吃胖否,生病否,再扔给她几本兵书兵法并其他杂书让他研读,俨然一位老父亲。
然而阿容不成器,跟着一代医学宗师孙夫子十余年,于行医问诊无甚长进,于吃上却颇为精通,能将《千金方》中食补的方子倒背如流还能举一反三活学活用。奈何孙夫子医者仁心,锲而不舍地观察数年之后,终于发现了阿容在吃饭与做饭之外的其他特长。
某天,孙夫子在拣草药,她在一旁练习在铜人身上扎针,到后来觉得实在没难度,就闭上眼睛,一边背穴位一边扎。睁开眼时,就看见阔别半年的王将军站在她对面,一脸朽木终于居然成材的欣慰表情。从那以后,他每次来时都要带一两件小巧趁手的兵器,飞镖、短剑、锥子、钢针,又给她扎了个稻草人,让她平日里对着草人练习。天长日久,她的武学造诣也堪称拿得出手。
直到如今,阿容偶尔也会想,如果没有后来那些变故,她现在应该已经继承了阿翁的衣钵,游山玩水行医问诊,天地兴亡两不知,该有多快活。可惜如果二字在命运面前太过单薄。
那年她十四岁,如往常一样采草药回来,走到草庐门口却见到了身披黑甲匆匆从屋外走出的王将军。自上次他被派去征讨西突厥已过去数年,脸被西域烈日晒得黝黑。王将军见到她,先是一愣,恍然若见到故人,接着笑了一下,摸摸她脑袋,说了声:“长高了。”便飞身上马,又深深看了她一眼,说照顾好阿翁,便策马消失在密林中。
她回头,望见阿翁不知何时出现在她身后,站在门口长叹一声,说,此次王将军受王命去征讨吐蕃,前路凶险。阿容,收拾行李,我们即日启程,去越州。
数天后,他们一路颠簸,终于到了越州会稽郡。
会稽郡曾是多朝古都,文采风流地,比起剡县来不知好玩了多少。阿翁虽清贫,但医名过盛,因此不几日便在当地大族威逼利诱之下将药铺开在了城内最繁华的街上。不几日,阿容就培养了一个新爱好,就是每天清早趁着药铺卸门板开张之时,趴在窗口看各家各户十五六岁的小郎君们络绎出门,前往城中的县学去上早课。
她虽不爱上学,却着实爱看那些谈吐文雅、举止有度又一心向学的小郎君。再加上她新买了几册传奇,讲的全是相如文君、西子范蠡之类莺莺燕燕的故事,看得她连连叹气,伤春悲秋。
而在那些小郎君之中,有个颇为显眼的,是阿容每天抢着去卸门板的最大动力。
他年纪看起来与阿容相仿,头发却是耀眼的银白。第一回见他时,是阿翁头天开张,她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