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女子，他，心悦之。

他想起，他当初派人留意她的消息，每次都绞尽脑汁去跟她不期而遇时的辗转反侧。

他想起，在宜阳郡主举办的春游会上，他第一次跟她说上话时的踌躇紧张。

他想起，他苦练许久的马术终于得到她一声赞赏时的欣喜若狂。

他想起，他鼓起勇气向她表露心迹时，她沉默不语却羞红了脸蛋时的怦然心动。

他想起，跟她书信往来时的望眼欲穿。

他想起，托媒人上门提亲时的忐忑不安。

他想起，掀起红盖头时，她眉目含羞的无双美艳。

……

南宫驿想起了许多属于他们之间的回忆，当时的感情此刻在他的胸间涌现，可同样的，他才发现，他已经许久不曾回想这些往事了，因为她已经在他身边，所以他便不再挂念。

“子舞……”南宫驿看着宣纸上的字，低低喊了一声。

子舞，我悔了，我知道我错在哪了，可你却不愿意回头……

说到底，南宫驿心底除了悔，还是有些怨的。

因着当今圣上的亲姑姑明月长公主是个巾帼不让须眉的女将军，在她的影响之下，麟凤国的律法也在一定程度上维护了女性的权益。

近几十年来，在男女身份地位差异不大的前提下，家庭中男女之间的尊卑分化并不严重。但是国师府向来自诩是名门望族，十分看重规矩名声，男女在家庭中的责任分担划分得很清楚，也只允许男子当家。因此，南宫驿自幼受到的教育中，三妻四妾、子嗣为重的观念很强。这也是皇甫将军夫人在调查了他的家境之后，要求他立下血契的原因之一。

他当初愿意立下血契固然是因为对皇甫子舞的钟爱，可当因为皇甫子舞多年不能生下儿子，而被二太夫人要求纳妾的时候，南宫驿虽然心怀愧疚，但多少还是有点理所当然的想法。也因为这个先入为主的观念，他才没能看出这件事对皇甫子舞的伤害之深。

他悔，是因为他承认当初的一腔热爱终究被时光冲淡了一些，他对皇甫子舞的用心确实不如当初，而对胡菀儿，虽谈不上多喜欢，但对这个妾侍他确实有了怜惜之心。

他怨，是因为他知道若是当初皇甫子舞明明白白地说出她不愿让他纳妾，那不论二太夫人怎么逼迫，胡菀儿再怎么让人怜惜，他也不会纳妾。因为无论怎样，他从没想过要跟她从此互不相关。

至于那醉酒乱性的事实，在他的观念里，那不过是一次可以被原谅的错误，毕竟那并不是他主动要求的，他是被设计的受害者。所以他不明白，不明白为什么皇甫子舞明明已经在意到动了要跟他和离的心思，却什么都不说。还这么狠心地选在儿子满月的时候，在所有宾客的面前跟他摊牌，甚至带走了一双儿女，让他们离宗改姓。如果她真的在意跟他之间的感情，为什么连一点余地都不留给他……

南宫驿抓着那张宣纸在椅子上坐下，他闭上眼睛，思绪杂乱。不知道过了多久，他才慢慢平复了心情。他细细折好那张纸，站起来，想把这张宣纸一起放到书架的木盒里去，却不小心碰倒了书桌边上放着的一个锦盒。“砰”的一声，盒子打开了，里面的东西撒了一地。

南宫驿低头看去，那是一片片没有串联起来的竹片，上面刻着一些字句。

“喏，这些竹片是刚制好的，比一般的竹简轻薄，我特意让人做来给你，你若是想我了，就把你最喜欢的《子夜赋》刻在这上面，一天一句，在你刻完之前，我一定回来。”

看着撒落一地的竹片，南宫驿的心跳漏了一拍。他想起他有一次奉命陪同圣上南下出巡的时候，对皇甫子舞说的话。只是最后因为其他事情，圣上南下出巡的事情取消了，他也就忘了这些竹片了。

南宫驿把手中的宣纸放在桌上，他蹲下身，捡了几片来看，果然是《子夜赋》里的字句。

《子夜赋》共有五百一十二句，南宫驿便蹲在地上，一片一片的数，数出了五百一十二片。

五百一十二片竹简，五百一十二个日夜，他就在她身边，可她依然想他，想那个只对她用心的他……

南宫驿拿着竹片的手有些颤抖，他猛地抬起头，看到书桌上还有一个锦盒，他慌忙地站起身，连脚趾头不小心撞到了桌脚也没注意。

他急急地打开锦盒，愣住了。那里面也装着满满的竹片，上面却只刻了一个字，有些刻着“和”字，有些刻着“离”字……

“子舞……子舞……子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