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头那些已经泛黑的驱鬼祛邪行雷的符箓都抓了,又收了祖师牌位,对着那三清神像恭恭敬敬地拜了三拜,拜谢免了转世轮回的劫难,告解自己不能再呆下去的缘故,得了份心安,将那破落灰白颜色的木头门随意掩上,便循着盖着三寸深腐叶的几乎寻不出来的山野小径向林外而去。
记忆中这道观中的香客信众确实很好,老师说啥就是啥,上香时候都小心翼翼的。
就是吧,香客来的不多。
道观十天半月也见不得一个人。
附近几个村子的村人非有红白之事,是不会前来的。
所以吴治辰前身的生活,极是艰苦,老师仙逝以前还能抓了山那边林中的野物弥补资粮不足,开开荤,还有些滋补草药,保得前身顺利长大,但老师一死,前身的日子便是真的苦了,每日紧巴巴算着过,偶尔也去附近村子寻了村中族长舔着脸要了粮食勉强维生。
也不知老师是如何说动那族老,其在世时候每月都能拿来不少米粮的?
又不知道那些族老,怎地老师一死,就翻脸了?
其传下来的记忆中,多是绘制符咒的辛勤模样,和这每日艰苦过活的样子,倒是使得吴治辰都不忍查看其老师还在时候的幸福样子了。
一个在深山里面的道观,本来就很蹊跷了,附近的环境也不大对劲,更加怪异了。
不过么,这些与自己都没多少干系了。
这一走,这辈子约摸都不会再回来了吧?
吴治辰心中念头转动了许久,还是决定弃了这三清观,且去那郡城府城混迹一段时日,先将自己穷困模样洗去再说。
吴治辰在这古代混得再差劲,也不会比前身更差了吧?!
…………
大明国百江郡下嘉定县文和庄太平村,是一片数十亩大小的积年河滩,一侧是顺着高山延绵的田地,一侧是丈多宽的清水河,河另外一侧,便是巍峨高山,满是十丈以上的翠绿古树,将和煦日光挡下了许多,更是荫蔽了山上万千聒噪鸟雀。
那河水,间或泛起点点耀眼白光,于飘荡聚散白云之下的无尽翠绿中生出了一点灵动,将附近几座高低起伏却也连绵不绝的青山串连在了一起,蜿蜒向着不知何处去了,同时也给这小小的太平村添了一些生活的根基——日出而作日落而歇的村人,除了苦心经营一点田地,也只能望着这一点溪水可以保得干旱之年有口水喝,地里的庄稼不会被晒死。
此时,道姑已经种下了,涨势喜人,将田间鹅鸭都挡下了,迎风起伏。
看来今年会是个丰收年。
这夏日初倒也晴朗,诸多村人忙于弯曲怪异、高低不平的田地之中,却见了山后许久不曾行踏的诡径竟然跳出个人来,粗粗一看,却是已经有两月未曾见过的本以为可能被山中鬼物吞吃了的三清观小道士,顿时将附近的几个壮男也吓得不轻,惊呼连连。
这小道士是个没本事的。
前头那老道士在的时候还好,有族老村长经营,三清观还算是有模有样的。
但老道士死了。
三清观愈发不像样子了。
一点也不灵验了。
族老村长都不让理会了。
按说,这道士也该自己走了。
但这个小道士也是个一根筋的,死守破败道观不走,就是身子越来越差了。
过年时候,村里还有婆子去看了,说这道士看样子是要死了。
没想到,居然还活着。
待得细细看了,那道士虽满身草木青红,一身道袍却还能看出个八卦来,虽身材瘦小却也唇红齿白,比江族长家的小少爷还清秀些,就是太瘦了些,一身除了皮就是骨头,怕是遇到那些传说中的妖魔鬼怪,都舍不得下手的。
没法子,这小道士太瘦了,没嚼头。
而那出来的人,便是艰苦寻路出来的吴治辰。
足足走了大半日,这才逃出那百年千年宽广无际的老林,实在是辛苦的紧。
本来身子便虚弱,深一脚浅一脚在草丛里面寻路,更是辛苦。
不过好在,个把时辰时间,终于出来了。
看了村中呆滞的众人,吴治辰回忆了一下前身言语,这才道:“小道自山里三清观而来,诸位善信勿要惊吓。敢问这可是太平村?”
“这道士真是病了?竟然不识得我们……”
“看来是病得糊涂了。”
“也是,上次去见的时候,这小道士都要断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