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宜不甘示弱,仰着头,气势十足地瞪了回去。
两人对视了几秒,同时敏捷地从地上抓起一把雪,朝对方砸了过去。
江淮之知道程宜怕冷,所以哪怕砸也只是往她衣服上砸,但程宜下手毫不留情,每次都等追到江淮之身边才稳准狠地把一团雪扔进他脖子里。江淮之被冻得嗷嗷叫,只能在乱中无力地往她身上回击几个。
“我怎么不知道你对我有这种血海深仇啊?你是不是第一次打雪仗,南方孩子下手这么狠吗?我跟你说啊,雪仗不能这么打,你得慢一点轻一点有来有回有输有赢才叫打雪仗,你那是雪地杀人案——哎哎,你慢点你不冷吗?”
二十分钟后,程宜终于气喘吁吁,累得直喊停。江淮之定定心心把手里松软的雪团捏实了,瞄准松柏林远远地扔了过去。
回过头,程宜整个人躺在了雪地里。
“好玩吗?”
程宜露出了一个心满意足的笑容,睫毛忽闪。
“等会我给你拍个照,你看过有个叫《情书》的日本电影吗?开头有个画面,就是女主角躺在雪地里,特别唯美,那可是我们这一代男生的初恋画面。”
江淮之绕着程宜来回调整角度拍了几张,最后在她不远处躺下,把手机递给她说,怎么样?
程宜听到“初恋画面”四个字,满怀期待地侧头看了看,然后猛地从雪地里爬起来,往毫无防备的江淮之身上丢了把雪,一言不发地往回走。
“你这是咋啦,美到失语了?”
程宜咬牙切齿地说:“你拍的照片,才是雪地杀人案的案发现场照片吧?”
她不知道《情书》里的唯美画面长什么样,但江淮之拍的照片,纯白雪地里,她穿着一身黑,四仰八叉地朝天躺着,看起来不像初恋,倒像是死在了雪地里,冻了好几天的那种。
江淮之大笑的声音回荡在空寂无人的雪地里。
两分钟后,隔壁小木屋的院门开了,一个脑袋探出来,话是跟江淮之说的:“你过来吃火锅吗?”
一刻钟后,程宜知道了那个探出来的脑袋的名字:Alice。
这个名字很耳熟,程宜想了好一会,直到看见江淮之乐呵呵地被Alice派去车里先拿了一趟她最喜欢的荔枝气泡水,接着又去拿了一趟她最爱的调料,据说不蘸这种调料,火锅就等于白吃了,等拿回来一看,一瓶Costco的芝麻酱,大家纷纷露出失望表情,说也就是江博脾气好,一趟一趟帮你跑,肉都下完一盒了,江博一片都没吃到呢。Alice笑嘻嘻跟江淮之说那等会肉好了我的多分几片给你呀。
程宜终于想了起来她在哪里见过这个名字——在江淮之的日历App上,记着Alice的生理期。
至于这个Alice究竟是不是那个值得记一笔生理期的Alice,她就不知道了。
除了程宜,其他人都是江淮之的同学。就像在来的路上一样,她坐在角落里,安安静静地听大家聊天。
他们讲共同认识的朋友,她不认识,他们互相开玩笑,她不懂里面的梗,他们终于讲起了江淮之,她惊奇地发现,这些故事她都听过:
Sheryl也知道江淮之小学一年级参加六一儿童节的合唱演出,因为少了一套小男孩的衣服,被迫穿上了小女孩的蓬蓬裙和白色丝袜,眉心用口红点了一颗红色的痣,扎了两个羊角辫;Yuki也知道江淮之初中追校花,校花叫snow,他就买了本英文字典,把这四个字母前面的书页用小刀抠穿了,一翻开字典,就能看到四个方方正正的洞里露出来的snow四个字;Alice也知道江淮之最害怕的事情就是背台词,每次背不出台词就五公里五公里的跑,跟斯坦福方圆十里内的鹿都亲切地打过照面,因为背台词实在痛苦,才决定放下偶像包袱转型当导演……
原来她们都知道。
吃完火锅打了会牌,两点多终于散场,程宜和江淮之一前一后,沉默地走回了小木屋。
上了楼,程宜说了声“晚安”,径自回房间洗漱。
江淮之在她背后问:“不开心?”
程宜停下脚步,想了想说:“有一点。”
“怎么啦?”
灯泡蒙了尘,光线黯淡,程宜转过身,半张脸藏在阴影里。
她低头盯着翘起的地板一角说:“因为今天晚上我发现,你跟我说过的关于你的故事,你跟很多人都分享过。”接着她抬起头,语气异常平静,听不出半点不开心,“但我的故事,只跟你一个人说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