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已经指向了11点,车还有十来分钟才能到,程宜口袋里的手机震了一下,她妈发来了一条消息,祝她新年快乐,接着又发了个视频,街上人潮涌动,气氛倒是比上海的大年夜还要热闹些。
程宜妈妈本来计划来上海陪她过年,公司的加班安排出来之后,两人商量了一下作罢,于是她妈按照原计划,自己跟朋友飞去了日本玩。
她妈打了个视频过来,问了问她年夜饭吃了什么,工作怎么样,加班多不多,累不累。
程宜一边回答,一边感到奇怪,工作这么多年,她妈从来没问过一句累不累,好像她所有的努力都是应该的。她也知道,她妈一个人做生意并不容易,供她出国念书更不容易,这么多年不得不把自己武装成了一个没有性别的生意人,总是穿着宽大的黑色衣服,剪很短的头发。因此她也心照不宣地觉得,她所有的努力都是应该的。
程宜用揶揄的口吻问:“你怎么突然开始问这些了?我又不是第一次一个人在外面过年,我都习惯了。怎么我回国了,你反而搞得像我第一次出国到了什么人生地不熟的地方一样。”
她妈说:“回来了,总归是不一样的。”
这个回答牛头不对马嘴,甚至称不上是一个回答。但程宜愣住了,眼角又酸又胀,热热的。
“妈妈,新年快乐。”想了想,她又补了一句,“今天吃的花胶鸡火锅挺好吃的,等你来上海我请你吃。”
挂了视频,车还没有来,手机又震了一下。
程宜以为是她妈又发来了什么问题,解锁手机,整个人僵在了原地。
屏幕上显示有一条新消息来自江淮之:“除夕快乐!”
然后又蹦出来一条:“你在干嘛?”
眼角的泪终于还是滑落了。
一个月前,旧金山国际机场出发层。
程宜的东西很少,一共就两个32寸大箱子,一个登机箱加一个背包,连多的托运费都不用出。江淮之站在她旁边,一言不发地看着她办完了登机手续。
距离登机还有四十分钟,江淮之接过她的登机箱,送她去安检口。
人声嘈杂的机场,他们走得格外安静,只听见登机箱的轮子滚动的声音。
江淮之其实有很多话可以说,他总是有很多话可以说,但所有的话都卡在了喉咙口。
虽然两人都故意把步伐放得缓慢,但到安检口的距离只有那么点,走得再慢,也终会抵达。
程宜站定,故作轻松地耸耸肩说:“还好我们只是朋友,不然的话……”
她的声音逐渐小了下去。
他们不约而同想起了被白雪环绕的森林小木屋里那个滚烫的吻——
江淮之张开双臂环住了她,把她的头扳到他的肩膀上,轻轻地抚摸了一下她的头发。
他的声音在她的头顶响起:“那我们以后还要不要联系?”他闭上眼睛,“你决定。”
程宜在他怀里非常克制地偷偷吸着鼻子。
上学压力大的时候看言情小说,女主角总是能在男主角的衣服上闻到阳光或者洗衣粉的清香味道——奇怪,程宜心想,江淮之是不洗衣服还是不晒太阳?怎么什么味道都没有。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程宜重新抬起头看他,眼眶有一点红。
她说:“就到这里吧。”
江淮之并不意外。
许多人来了又走,他迎来送往,只有他停留在原地。
他见多了离别,但背过身去的瞬间,眼尾还是泛起了湿润的光。
程宜看着屏幕上的“你在干嘛”,眼尾也泛起了湿润的光。
她回复:“在等车。”
对面回得飞快:“那要不要聊会天?”
程宜打“要聊啥”,删掉,重新输入“算了吧,你也除夕快乐”,又删掉,两根大拇指停在屏幕上,最终发送了一个字:“好。”
手机很快振动起来,江淮之发来语音通话邀请。
电话那头传来轻微喘气的声音,程宜愣了愣,把听筒挪开耳边看了看确认是江淮之打来的没错,才问道:“你在干嘛?”
“跑步。下了好久雨,今天天气不错,到处都是绿色。你现在在哪?”
“上海。”
“没回去过年?”
“没有,春节不休息,要加班。”
“刚下班?”
“刚跟同事吃完年夜饭,准备回家。”
“吃的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