个看不清年纪的胖子。座下偌大的太师椅分明已经盛不下他那庞大的体积,由紫檀饕餮纹的太师椅背后,扶手上面,满溢出来,或垂或挂在椅子外面。
他的脸上满堆着笑,就像年画里的那个骑着鲤鱼的小男孩子,笑得是那么纯真,那么地无邪。更像是弥勒佛的现实版。他也穿着国民党的将校军装。
也许是实在找不到能够与之匹配的大号军装,所以才勉勉强强地,屈尊俯就蹲在那里面,以至于扣子与扣子中间,都裂着一个大大的鲶鱼嘴,怎么合都合不拢。
背对着他的是那个留着齐耳短发,五四系的女生。当她回过头来,与他四目相对时,不知怎地,他的心头止不住一阵狂跳。那如水的目光,就像春日的池塘,潋艳的碧波里,有着无尽的缠绵。禁不住一阵小鹿乱撞。
与那个大波浪给他麻烦大了印像,正好相反,这个有着双下巴的女生,让他突然间又荫生了新的希望。至少在那一瞥之间,他没有看到敌意,而是一种特别而又神秘的温暖的温柔的情绪在心田上空弥漫。
四个人当中,有三个人脸上都可笑着,粘着数着数量不等的纸条子。有的贴在额头上,有的贴在脸把子上,有的则贴在下巴额上。看着就觉得滑稽。
李阳进门就是一个敬礼,高声道,“戴长官好,张长官好,433旅李阳前来复命!”
那个眉宇间刻着深深“川”字是李阳他们的旅长,戴长薪,就看戴旅长,冲着李阳挥了挥手,沉声道,“知道了!”
李阳愣了愣,心里说,知道了是什么意思?
施耐德也是。
见两人都愣在门口,那个肥胖的一点,433旅另外一个团的团长张昌德,脸色马上一变,厉声喝斥道,“看什么看,还不滚出去!”
“干吗这么凶啊,死胖子!吃了狠人屎么?”那个背对着他俩的女生,突地掩口一笑嗔骂道。一手掩口,另手遥遥地一指施耐德,“他可是我朋友!”
“你朋友!真得假的?”胖子讨好地谄笑着问。
“当然是真地。怎么可能那还有假,赶快陪礼道歉!死胖子,越来越没大没小的了!”那娇巧可人的样子,即便是骂人,在被骂的人看来,都觉得是一种享受似的。那就根本不是骂,更像是在挠你的痒痒肉。
“不知者不罪不知者不罪啊,小姐!”胖子张昌德告饶道。
“就算他不是我朋友,你也不能对他这样凶神恶煞地。你不晓得我们刘家是从安徽出去的吗?怎么着他也算是我老乡。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
“小姐,你说得是真得吗?”戴传薪也忍不住好奇问。
“那还有假,我家的家谱上都写着呢,源自徽州。家谱上说,祖上自清军入关,建立满清伊始。我刘氏曾祖,不甘被满清统治,远迁至川西,与彝族同胞抱团取暖,因而繁衍至今。”
戴传薪道,“难怪湘主席在我们驻防安徽时,特别强调,我祖世居之地,拜托各位了!以为只是泛泛之辞,未曾料到,确实是祖居之所。哎,可惜的是湘主席已经离我们而去了!”
“这么说来,你爸,还有文辉司令,祖上都是出自安徽了?”
“那还用说吗?”
“陈小姐,那你家是哪里人啊?”胖子这时回过头来问那大波浪美女。
“不巧的很,我老家不是安徽的。”大波浪出人意表地开了句玩笑,“我老家是浙江的,湖州人。太湖边上。应该是叫吴兴吧。我都没有去过。我是在上海出生,也是在上海长大的。”
……。
李阳不时戴张二人,之前催着找他要人。现在,怎么就不急了。他哪里知道,人家的儿子早已经回家了。
只是疑心张昌德,包括戴传薪,被两个狐狸精,给迷住了心窍。一时忘记了他是为什么事过来的。所以,当戴传薪让他走时,他还不杵在原地,一动不动。
直到张昌德骂他让他滚,他还犹豫着要不要转身就走,还是提醒一下那两位,他们上午命令他办的事,他其实并没有办到。
因为他担心,那两个人只是暂时性地忘记,过后了又想起来,反而更加地麻烦。到时候他们不会说他们忘记了,而是会指责他打马虎眼,忘想蒙混过关。
所以即便是张昌德已经发火,他依然呆立原地,迟迟地不愿离开。
李阳不走,施耐德当然也不好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