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上空无一人,只有偶尔缓慢驶过的车,周遭寂静,大雪蔓延,温姝宜听着他讲完这番话,明知他是气话,鼻间却还是泛了酸。
“我哪里强求自己了,你拿我当三岁孩童以为我跟你结婚是为难自己吗?”她开口,眼泪不受控制断了线。
“我要是真强求自己,刚才在屋里应该答应那个醉鬼的话,而不是听到他那句冒犯的话却只想着跟你回家。”
温姝宜哭腔很重,鼻尖冻得红红,眼睛却始终不肯服输地看向他,一点也不想退缩。
“周怀生,我不喜欢蒋澈,从来就不喜欢。”
她第一次对他直呼全名,话里有委屈也有再也藏不住的爱意。那些被她藏在过去不敢揭开的隐痛,那些不能随心所欲对他说出来的曾经,在此刻,尽数翻涌。
周怀生后知后觉,看着泪眼婆娑的温姝宜,短暂的惊讶过后,他总算明白了她这番话。
她说她不喜欢蒋澈,是他误解她了。尽管他们两个过去是因为什么样的原因在一起,可这一刻,他都不想再听了。
周怀生呼吸一沉,很快上前将她拥入自己怀中。他们两个的外套都沾了雪,碰在一起时有凉气扑到面前,她觉得更冷,眼泪流下的皮肤也被风吹得刺痛,只能把脸埋在他胸前。
他却不紧不慢,小心翼翼捧起她的脸,唇上是凉的,触碰时那刻两颗心脏都跳得剧烈,血液都热了热。
他一遍又一遍唤她的名字。
周怀生轻轻试探,温柔索取,珍而重之像是对待一个失而复得的宝物,他们两个心情起伏太大,彼此气息全然乱着,不得章法。
最后离开时,周怀生低头看她。
“我们去车上说,好不好?”
他的声音完全柔和下来,她本来就不舒服,在外面待了这么久手指已经凉成冰块,若是因为他再严重他更要愧疚心疼。
上了车,温姝宜却并不着急着跟他说起蒋澈。
周怀生把空调调高,往她那边靠了靠,双手抓过她的手放在一起为她捂热。他眉眼认真,如今只能看得见她。
温姝宜平稳情绪,轻声跟他讲起自己方才不礼貌的原因。
“我爸刚没那年,家里卖尽了全部资产还债,我妈那时候到处奔走,为了支撑这个烂摊子耗费心血,公司最后没有保住,从前欠债的那些人也都翻了脸,我眼睁睁看着我妈为了生活苍老了脸,她那么骄傲一人,昂头挺胸了大半辈子,人到中年到了却要弯腰低头,我是真的恨。”
“恨我自己太小,恨我自己不是个男孩子,也恨我自己,不能站在她面前保护她。”
这是她第一次,跟他讲起他不知道的从前。温姝宜并没因为讲起过往的悲伤回忆而痛哭流涕,相反,她话语平静,神色也格外镇静,淡淡然,就像讲起故事一样。
可这故事里的主人公,却是她自己。
外面的雪似乎小了点,下降的速度也慢了下来。
温姝宜目视前方,盯着路灯下那一小片被光照到的地方,继续跟他讲。
“刚才在酒店里那个人,我爸活着的时候对他不错,生意上常有来往,去世之前我爸还借了他一百万,数目不大,但对我们家来说算是救命钱。”
“我妈走投无路,去找他要回这笔钱,他非但没给,反倒出口羞辱,还差点要欺负我妈……”
她想到记忆里那个夜晚,话里只剩下浓浓的哭腔,那是最痛苦的回忆,怎么讲好像都过不去了。
温姝宜抽噎着:“我,我当时在别的屋,看见他锁了门就赶紧揣开,拿了,拿了花瓶打了头,这才把他赶出去。”
说到最后,她捂住了脸。
“怀生哥,我恨他们,我恨他们所有人。”
要怎么忘呢,她想她这辈子都忘不掉,故乡不是她成长的沃土,是她拼尽全力想要挣脱的泥潭。
人情冷暖,世态炎凉,落井下石,她见过了太多太多,也是因为童年的这道疮疤,总是会影响她今后人生观念,她总觉得人性都是薄凉的,经不起试探的,而一腔真心,往往也有被辜负的那天。
这些年,她是一次又一次加固自己内心反复堆砌的高墙。
以至于当初跟他重逢,她也总是这般。
小心翼翼,生冷疏离,总之,是不想让她触及自己内心的高地。
那好不容易,不再被旁人侵扰,能够自己野蛮生长,足够对抗世事风霜。尽管,那里并不是一片健康的土地。
周怀生见她这般,越发痛心,心脏某一角好像被人拿刀子剜了一小块,伤口不大却一直流着血。
她从没在他面前哭成这个样子,所有的委屈,难堪,以及她不想说的过去都暴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