瞎子用暗哑的声音唱着,是一种方言小调,却也听不出他在唱什么。
但是,那种暗哑苍桑而又悠远的感觉,像是瞬间就把人带回到了百多年前,满目苍夷的困苦。
论唱法唱腔,比那些明星差得远了。
但是那种没有道理好讲的感觉,却又胜之千万里。
卖唱的,放到从前,属于柳门的一支。
柳门指的就是唱戏的。
当然,人家唱戏的戏班子家大业大,向来能培养豪门小妾姨太太,是瞧不起这种奇形怪状沿街卖唱的。
不过,人家没用啥别的江湖手段,就是单纯凭本事,凭赏,比我们这种靠坑蒙拐骗捞钱的老千高尚得多了。
两人唱了一会,趁着那个老头休息掏烟的时候,我坐到了他的身边,又递了一支烟过去。
老头一看我递过来的华子,哟喝了一声,赶紧把自己的红梅放回到兜里。
我们闲聊了几句。
这两个老头老家中徽北的,那地方常年采矿,地都塌陷了,日子也没法过了。
日子过不下去,总要给自己找条活路。
两人恰好又会一点卖唱的手艺,唱的是地方小调,从当地出来十里,就没人听得懂了。
好在现在这年头,人们都喜欢这种奇奇怪怪的东西。
再加上音乐、小调这种东西,讲究的是一个情感上的共鸣,不需要听得懂。
老头说着,指了指瞎子,“牵瞎子牵瞎子,江湖老手艺了,没个身有残缺的,引不起人们的同情心,赚不来钱的,我们一起搭个伴,倒也过得去。”
“多少能赚点啊?”我笑着问,又递了支烟过去。
老头把烟续上,苦笑着道:“你看那盒子里的钱不少,票面也挺大的,可是一大半,都是我们留下的银子钱。”
江湖卖艺也是有技巧的。
弄个空空的鞋盒子摆在那,那又能赏多少。
所以,都会留一些五块、十块、二十块的大票。
有些人打赏的时候,看到里面有大票,无论是出于面子,还是下意识,给的数额都会大一些。
不过,多数还是五毛、一块的小票。
老头扬了扬手上的烟,“住店、吃饭,再抽个烟,其实也剩不下什么,饿不死吧。”
我跟老头聊得很开心。
临走的时候,放下一张红色的大票。
江湖艺人不能拒绝打赏。
老头笑呵呵地接过票子,然后搭手向我一拱,“祝平安!”
正在敲着琴唱小调的老瞎子,也寻声向我的方向,微微点头示意,却没有停下手上的动作。
天大地大,赏饭吃的父母最大,一曲不休,不能停。
我笑着点了点头,搭手一拱,“祝平安。”
老头早就看出我江湖人的身份了。
我们仨到了夜市,烧串啤酒点了一堆东西。
特别是当地的特产,只能保存几天的鲜啤酒,味道相当不错。
宋小虎一边用大扎啤杯喝酒,一边低声道:“哥,我都打听好窝子了。
一会你先去,然后再回来换我,我晚上就不回来了。”
“腿还疼,没那个心思。”
宋小虎立刻喜笑颜开,“那我就自己去了啊。”
“赶紧滚蛋吧,心里都长草了。”
宋小虎嘿嘿一笑,“哥,你这个草字,用得好啊!”
然后,宋小虎一仰头,把剩下半扎,足有一升的啤酒给灌了进去了。
宋小虎刚走没多久,烟气缭绕的夜市街道上,老人背着琴,手上牵着根棍子。
棍子的那一头,是牵着棍子的老瞎子。
我起向他招了招手,又指了指桌子,示意让他们过来吃饭喝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