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出反常必有妖,人若反常必有刀——
沈知澜枯坐在桌前,满桌的佳肴早已冷透。
明月悄悄爬到树梢,直至深夜,皇帝的銮驾才终于停在了永和宫门前。
他挥手制止了司礼太监的通报,只身一人踏入了殿内。
沈知澜似乎并未察觉有人靠近,仍旧静静地坐在桌前,丝毫没有要起身的意思。
皇帝不禁皱了眉,神情愈加阴郁,“沈氏,见了朕为何不行礼?”
沈知澜缓缓抬起眼眸,面色平淡如水,对皇帝的不虞视若无物,她站起身来,走到皇帝身前屈膝行礼,
“臣妾给皇上请安,皇上万福金安——”
恭恭敬敬,一丝不苟,仍旧如往常那般让人挑不出丝毫错处,可她眼里的不拘与淡淡的嘲讽,却是实在刺眼。
“皇上,您今夜来找臣妾,恐怕是有话要问臣妾吧?”
皇帝冷眼打量着桌上丰盛的菜肴,目光落在那两副从未动过的碗筷上,面色又是一沉,
“是,看来朕的宜贵人是个聪明人,朕确实有话要问你,还望你实话实话,不要跟朕耍什么心眼才好!”
沈知澜面色不变,很是坦然地对上皇帝复杂的眼眸,“皇上想问什么尽管问吧,臣妾必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好,你很爽快,”贺锦衍冷哼一声,嘴角不禁露出一丝冷笑,“朕要问你,舒贵人小产一事,与你有何干系,你在暗地里到底动了什么手脚!”
沈知澜忽地觉得十分好笑,也确实笑了出来,
“皇上,看来您对舒贵人小产一事还是耿耿于怀,不过,谋害舒贵人的荣氏如今正在冷宫拘着,皇上不去质问凶手,反倒跑到臣妾宫中,将事情怪罪到无辜之人身上,是不是有些不讲道理了?”
贺锦衍微眯起眼睛,猛地一拍桌子,怒气再也压制不住,“沈氏,事到如今你还敢在朕面前装模作样吗?宫中谁人不知你与郭氏不和,先前因太后寿宴一事,你便与郭氏结了怨。
郭氏有孕之后,不过说了些闲言碎语,你便对其恨之入骨!
御花园中闹了胡蜂,郭氏失了孩子,荣氏也进了冷宫,唯有你还好端端地坐在这里,你敢说,你真的没有做过任何事吗?”
皇帝眼神凌厉,死死地盯着地上跪着的娇美女子,恨不得将其即刻打入慎刑司严加拷问。
沈知澜不怒反笑,质问皇帝,“那么,臣妾倒要问问皇上,您想看到什么结果呢?看到臣妾也被胡蜂蛰咬,被荣氏谋害,还是当初在太后寿宴之上就已经被人诬陷算计至死呢?”
“沈氏,朕要你好好回答朕的问题,不是让你在朕面前狡辩!”皇帝神情骤变,胸口一窒。
是,这一切都只是他的猜测。
帝王的直觉告诉他,沈氏手脚必定不干净。
可他却拿不出一丝一毫的证据,证明沈氏的的确确参与了这些脏腌之事。
“还有,臣妾想知道,什么叫做‘闲言碎语’?”
沈知澜的声音很沉,像是从牙缝中挤出来一般,“太后寿宴一事,皇上明明早已查明真凶,是那婢女诬陷栽赃臣妾。此事既然已经查明,舒贵人却仍旧当着各宫主子的面含沙射影,处处针对臣妾,摆明了是要毁去臣妾的清誉……”
沈知澜缓缓抬起眼眸,眼神中充满了愤怒与委屈,“皇上难道不知道,在这世上,女子若是一旦失了清誉,便再无立足之地吗?
臣妾不与舒贵人计较,是看在当日一同入宫相互扶持的情分上,可皇上却倒打一耙,认定臣妾是那心思歹毒之人,臣妾实在委屈!”
以舒贵人那个蠢性子,根本保不住自己的孩子。
即便熬过十月怀胎,最终也会因为胎儿过大难产而亡,如今郭氏能捡回一条性命,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
这里是皇宫,不是幼儿园,当初自己被人陷害的时候,又有谁站出来保护她了?
她沈知澜从来不是什么济世救人的圣母!
沈知澜的身体微微颤抖,眼神无光,她在悲伤与愤怒的边缘摇摇欲坠,像是一朵被寒风凌冽过的秋菊。
宁可枝头抱香死,何曾吹落北风中。
一时之间,皇帝只觉喉咙有些梗塞,他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一个音节。
他眉头紧锁,神情阴沉得如同身后的黑夜,无边而深邃,冰冷而威严的气息令人不敢靠近。
两人一跪一立,彼此之间空气仿佛凝结起来,只剩沉默在其间静静流淌。
良久,皇帝冷哼一声,随即转身离去。
“沈氏,你好自为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