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醒来后的第二日,安德海才将西凉边境叛乱之事禀报给皇帝。
顾不得生气,皇帝拖着尚未痊愈的病体,连夜宣军机阁大臣进宫议事。
“皇上,宣嫔娘娘的父亲,卫朔将军以身殉国,如今将军的遗体已抵达京中,卫府眼下正在筹备治丧之事——”
安德海顿了顿,小心试探道,“宣嫔娘娘那边,您是否要…过去看一眼呢?”
这几日,不仅是宣嫔身旁的大宫女觅夏,就连梅贵人也时常往养心殿跑,请求皇上去看看宣嫔。
可皇上如今病体未愈,还要忙着与军机大臣们商定讨伐西南一事。
他怎敢在如此重要的关头进去通报呢?
这一拖,就拖到了现在。
卫府早已设好灵堂祭祀,卫将军的遗体也抵达了京城脚下。
宣嫔娘娘伤心不已,已经到了躺在床上下不来的地步了。皇后怜惜宣嫔痛失父亲,也便免了她每日的晨昏定时。
皇帝身子一震,抬步走到窗前,负手而立,“卫将军驻守西凉边境几十载,尽忠报国,战功赫赫,此生他也只有宣嫔这一个女儿……”
安德海眼中流露出敬佩之色,默默跟在皇帝身后一言不发。
皇帝转过身来,长叹一声,“走吧,去长春宫——”
夜凉如水。
皇帝从长春宫出来时,已经是深夜了。
皎洁的月光洒满大地,皇帝一人走在前头,寂寥的背影被月光拉得很长。
内心的悲寂与苍凉,更是无法用言语明说。
胸口的衣襟被宣嫔的泪水打湿,她伏在自己胸口哀哀哭泣,悲伤绝望的眼神,令贺锦衍久久不能平静。
所以他想一个人走走,一个人静一静。
身后,安德海不远不近地跟在他身后,始终与皇帝隔了一段路。
他自小便跟在皇帝身边伺候,早已将皇帝的喜怒哀乐当成了自己的。
如今见皇帝这般难过,安德海心里也十分不好受。
可不知怎的,走着走着,他们竟然来到了永和宫外。
守门的小太监眼见身前一道明黄的身影靠近,猛地打了个激灵,瞌睡瞬间消散,连忙跪下行礼。
“皇、皇上——”
却被皇帝抬手制止。
皇帝轻轻推开宫门,静静地立在原处,朝散发着萤萤烛光的西侧殿看了过去。
沈知澜身着素衫,坐在灯前,右手执了一本书,时而蹙眉,时而停下思考。
娴静而温婉。
只是,烛火映照之下,那尖尖的下巴,微微凸起的颧骨,依旧让贺锦衍心中一紧。
他转过身,低声吩咐守门的小太监,“不必向宜贵人通报朕来过的事。”
“是,皇上!”
“走吧,回养心殿。”
皇帝眉头微蹙,抬手轻轻抚摸着下巴,“安德海,你同朕仔细说说,先前宫中闹时疫,宜贵人究竟经历了什么,朕要听实话。”
若非伤及根本,沈氏怎么会到现在还是这副弱不禁风的模样,好似轻轻一碰就要碎掉。
偏她还不知道保重自己的身体,都这么晚了,还在秉烛夜读……朕又不需要她去考状元!
身边的奴才也没个机灵的,都不知道上去劝劝自家小主,一个个都是吃白饭的吗?
皇帝越想越气。
安德海无奈地叹了口气,只得老老实实地将沈知澜先前遭遇的事情,一一禀明了皇帝。
听完之后,皇帝的一张脸更是黑得堪比锅底的灶灰。
他抿了抿唇,似乎若有所思,“朕知道了,你们都下去吧……”
“是,皇上!”
西南战事起,皇帝近来就愈发无心于后宫了。
初一十五也只是匆匆去皇后那坐一坐,有时晚膳只用了一半,便匆匆而去。
“娘娘,您不要伤心,皇上这段时日连婉嫔那儿都没去过,皇上到底还是敬重您的。”瑞珠轻声宽慰。
“看来,本宫肚子里这个孩子来得不是时候。”
皇后叹了口气,抬手轻轻抚上自己的小腹,
“原本以为舒贵人的孩子没了,本宫身为中宫皇后,肚子里的这一胎一定会抚慰皇上的心灵,可没想到,恪贵人竟然抢在了本宫前头。紧接着,宫里闹起了时疫,眼下西南战事起,本宫……”
一波未平又起一波。
原本有孕带来的喜悦,也渐渐被冲淡了。
“娘娘,您是中宫皇后,您诞下的孩子乃是中宫嫡出,怎么是恪贵人能比得上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