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微微提了提眸光,就见窗前榻上皇后娘娘依旧侧倚在迎枕上,呼吸均匀平稳显然是睡着了,一袭绛紫色缫丝青龙纹菱锦交颈夏衣的皇帝陛下轻轻靠在她身边坐着,玉树临风,气宇轩昂,只是那双深邃的目光一直停留在皇后面上。
捎间儿的宫人端着托盘鱼贯而入,三个侍女先是伺候陛下净手净面,接着呈上一盏茶给陛下饮用,最后陛下也倚到榻上皇后娘娘的身侧,一手将娘娘揽进自己的怀中,一手接过侍女递上来的湿润锦帕给娘娘擦拭脖子和肩头。
耶律绵儿看愣了,不可置信的瞪大了眼睛,眼前的一切让她怎么也不敢相信,那个满脸温柔笑意,神情温和亲昵,举手投足皆是爱意的男子是当今圣上?是那个大夏朝冷血无情的帝王?是中原那个铁血狠厉的霸主?
那日政务殿里,头顶上传来的雪山苍狼之声让她至今难忘,是那么的无情,那么的漠然,仿佛下一秒就会掐断人的脖子,下一刻就会诛灭她的九族,如今眼前的这个人却让她心惊到极致,一时间呆滞在当场。
她生生看着眼前的一切发生,少年帝王将他睡梦中的皇后照顾的无微不至,揽进怀中像是对待珍宝一般细细疼爱,和他的皇后并头躺在榻上歇息,最后还接过侍女手中的团扇亲自给她的皇后煽风传递凉意。
做完这一切殿内再次安静下来,和煦仿若微风徐徐沁人心脾,小北大人将榻上的圆桌挪到另一边,又拿了一张薄毯轻轻盖在两位主子的身上,最后一挥手带着所有人退出偏殿。
女使们奉命回越水堂候着,交泰殿里只留下三个侍女在珠帘外侍奉,小北大人出去前将绵儿领到三个侍女一起,吩咐道:“你这几日先跟着三个小姐姐学习侍奉娘娘,若遇问话及时进去回话便好,切记不要莽撞。”
“是,大人,绵儿遵命。”她抬手躬身回话,表现的很乖巧让小北也很满意。
人都退下后,她便同三位侍女姐姐跪在珠帘外的地毯上,安安静静小心翼翼的待命,随时恭候里面两位主子的吩咐。
多日来的循规蹈矩让她并未产生不适,只是方才眼前的一切却让她不免失了心神,那一刻,她仿佛明白花匠姐姐所有为难的一切,也仿佛理解了这个世上大多数人的不易。
大夏朝的皇后是天定神女,也是长生天命定的女子,她不远千里从东辽来到西夏,拯救了无数黎明,匡扶了无数的正道,可就在这最后一刻她被命运无情的开了玩笑,成为这个世间最难的人。
她说自己绝望无助,既不能阻止夫君不去为难故土,又不能规劝故土不起争执,看似简单的一切却透着天底下最难的难题。
少年帝王爱她入骨,立誓只有她一人,这种爱情早已超越了世俗一切,她如何能离去,又如何能放弃,又如何能为了故土和母族而尽数抛下。
可故土执拗,母族执着,负隅顽抗誓不罢休,这么多年了依旧纠缠至深,烽火连天毫无顾忌,征战沙场也绝不低头,这种偏执成狂的执念或许才是让她心如死灰的原因吧。
她明明是这个世上最尊贵的女子,明明是这个世间最幸福的女人,可义无反顾的担起了这世俗的桎梏,一腔热血的承载了这世间的苦难,陛下不放弃,东辽不放弃,那谁放弃呢?让她一个弱女子放弃吗?老天爷可真是残忍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