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的是一位传旨公公。
沈芙潇原本黯淡无光的眸子突然就亮了起来,站起身问道:“公公,可是圣旨?”
公公双唇紧闭,只是瞥她一眼,便匆匆走去。
沈芙潇知道,圣旨不到领旨人面前是不会宣读的。可是她无理取闹惯了,于是穷追不舍,一路跌跌撞撞地跟了过去,一双裸足在雪水里浸泡的久了,早已失去了知觉。
可她却毫不在意,因为心中自有别的东西牵挂着。
这一边的沈朝瑶和德安公公面面相觑,德安公公又让撤了人手,沈朝瑶冲他一笑,柔声道:
“那公公先忙,本公主便不叨扰了。”
德安公公心中暗爽:终于要把祖宗们给送走了。
沈朝瑶转身走了,随后没走两步,回头看向沈芙潇刚刚和宣旨公公走的那条路,竟鬼使神差地调头跟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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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芙潇看着传旨公公进了西宫的玄朗殿,她则在殿外被侍卫层层拦住了。
玄朗殿是秦皖住的地方,自从秦大将军和秦夫人离开后,皇帝便把他接到宫里,当亲儿子养着。
如今玄朗殿已经被封,她也只能站在门外隔空张望,竖起耳朵仔细聆听。
“……奉天承运,皇帝昭曰:大将军秦正之子秦皖,因其席间下毒,欲害龙体,背德犯上,罪大恶极。朕感怀其往,心痛不已,故允留此全尸,赐白绫一条,钦此。”
沈芙潇两眼一黑,身子一软,差点儿跌了个踉跄。
“竹霜,”沈芙潇一把抓住她,再也没有了先前那般处变不惊,这次她连声音都在颤抖,“竹霜,你去,你去找母妃,让她去找父皇说情,我要见他一面。”
“可是……”竹霜犹豫道。因为她也知道,圣旨已下,大局已定,一切早已无从更改。
“你快去,快去啊!”沈芙潇喊着,一把推开了竹霜。
竹霜看着沈芙潇猩红的眸子,心中升起一丝酸楚,可又不得违背主子的命令,只能连连道是。
“奴婢,奴婢这就去。”
沈芙潇看着竹霜远去的身影,好像一下子又泄了力,却又觉得有些好笑。
秦皖,他的准驸马爷,在与她大婚的前一日,被她的好父皇一口咬定了弑君之罪。
弑君之罪,诛九族也不为过。
可为何秦皖不单单没被株连九族,甚至还留了全尸?
沈芙潇不知道是怎么跌跌撞撞离开玄朗殿的,她只觉得全身血液发冷。
秦皖的父亲秦正大将军,于一场惨烈的战役中英勇就义,为国捐躯,而他的母亲,也在不久后郁郁寡欢辞于人世。
那一年他十六岁。从那之后父皇怜惜他一个人孤苦无依,便让他搬到了皇宫。
沈芙潇苦笑一声,顿觉得嗓子上涌起一阵血腥,却又被她生生咽了下去,大脑却在飞速旋转。
据说秦皖被发现下毒时,杨家和张家都在场。
沈芙潇眯起了眼。
杨家那位公子杨济安,她并未留下什么好印象。之前秋猎的时候还抢走了她辛苦打下的小鹿,宫廷席间也总是一副不理人的模样。至于张家,她也只是堪堪听过名字,并未到熟络的地步。
先不论秦皖与父皇是否有着什么血海深仇,纵是有,又怎会使用如此卑劣的手段?
沈芙潇甚至不记得自己究竟是怎么离开的玄朗殿旁,她好像失去了所有的感官,对周围的叫喊都视而不见,唯有眼前白茫茫的一片看得真切。
天下之大,竟没有她的容身之所。
沈芙潇靠着身体惯性,来到了自己平时散心最常来的地方——拱月桥。这是她幼时玩闹意外发现的好去处,无甚人烟,与整个皇宫的富丽堂皇相比倒显得有些格格不入,可她却喜欢得紧。
她跨上拱月桥,垂首低眸看向幽月湖心。
冷,身冷,心更冷。
她的脚已经冻得麻木,几乎要感受不到它们的存在了。直到她把手扶上桥边,才深切感觉到一阵寒意。与此同时,耳边风声刮过,沈芙潇闭上眼,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后腰处却被人猝不及防的一记猛击。
她以极其夸张又滑稽的姿势向湖里栽进去。
因为幽月湖算是宫中为数不多的偏僻角落,年久失修,桥栏都有些断了,这也使她毫无障碍地直奔湖上而去;再加上雪水化成冰面,脚底便打起了滑;耳边又有寒风吹过,根本听不得身后有无人的脚步声。
毕竟也不会谁闲的没事来如此偏僻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