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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顺爷爷把烟锅使劲地吸了几口,然后,就把烟锅在脚边的凳子腿上磕了几下,说道:“事情不是你娃想的这么简单?”德顺爷爷说到这里停了下来,又装了一锅烟,高加林急忙用打火机给德顺爷点着,德顺爷接着又说道:“事情不是你想成就能成,你娃年轻,不懂事,巧珍现在不是五六年前的巧珍了,她屁股后面还带着一个娃娃,你想要巧珍,那么这个娃娃可办呀?难道你就没考虑过?”
“德顺爷,我都快三十岁的人了,这点天理我难道还不懂吗?我既然起了这个心思,也就会对巧珍负责一辈子的,她的娃娃就是我的娃娃,这不用你老费心。”
“这事你和你爸你妈说了没有,他们会依顺你的心思吗?”加林摇了摇头。德顺爷深有感触地对加林说道:“唉!爷爷不瞒你说,巧珍这孩子性子也很烈,她是一气之下才嫁给马拴的,没想到马拴这孩子还真争气,人勤不说,脑子活泛,还很有眼光,跑买卖,做生意,在咱庄稼人中,也算是这个!”德顺爷说着就拃起了大拇指,“马拴对巧珍的爱那可真是没说的,他让巧珍在咱农村过着城里人的生活,吃穿不愁,家里的摆设和城里人没有什么两样。唉!没想到这后生这么短命。现在巧珍已经有了马拴的骨肉。巧珍心里到底怎样想,爷爷也摸不透,吃不准。”
德顺爷说完就用眼瞪了一下高加林,然后仰起头用手慢慢地捋着胡须,高加林这时就像一个犯了错误的小学生,只是低着头,等待贫管会(学校贫下中农管理委员会成员)的收拾,一句话也不说。
门房里一片寂静,只有高加林手腕上的手表那有节奏的滴答声在打破着这一寂静。过了好一会儿,高加林终于抬起头,他铁青着面孔,很严肃地对德顺老汉说着:“德顺爷,现在,就像我这个样子,想随便找一个女人那还不容易吗?眼下就有两个现成的,一个是高中同学,人家也是一个民办教师;另一个是马战胜介绍的教育局印刷厂的一个接班的。可我就是心里有巧珍这个坎,怎么也过不去!德顺爷,不怕你老笑话,那年我从省城回来,一听三星说巧珍和马拴结婚了,我的心磕腾了一下,接着就好像被谁揪住一样,那种痛苦实难说出口。德顺爷,那年我从县上回来的时候,黄雅萍就央求我,让我带她回来,她宁愿当农民,也不嫌弃我,就看我的态度。我明确对她说我心里爱的人还是巧珍。黄雅萍这才作罢了。德顺爷,我已经伤害了两个女人,因此,我原打算一辈子不要女人了。就像爷爷你一样,洒脱自在,现如今我改变注意了,就是三请樊梨花,我也要把巧珍请回来。德顺爷,希望你老多费心,你的大德大恩我是不会忘记的!你给她说,我宁愿等她一辈子。”“加林哪,想成事,也得慢慢来,不要一下子把话说满。”德顺老汉有点顾虑地说道。
“德顺爷谋事在人,成事在天。这事你也不必硬箍她,行不行先不说,你就让我和她见上一面。我想这话对你来说该不难吧!”“加林,这你就放心,爷爷为你办事,不怕伤尻子蹲脸。”德顺老汉捋了捋长长的胡须,涨着红红的脸膛,动情地说:“加林啊!爷爷就是舍下这张老脸,破了戒也要为你去找刘立本,去说巧珍,这你就放宽心吧!”
加林走后,德顺老汉站在大门口望着远去的加林,唱起了一曲:
山丹丹花来背洼洼里开,
你娃有那心思还得慢慢地来,
当年劝你不听话,
无土的豆芽根怎扎?
打光棍汉的日子难开排,
看你加林受“活该”。
玉米结籽颗颗满,
巧珍和加林对心眼。
穿针引线合姻缘,
上山也觉得心里安……
高加林把心思说给德顺爷爷后,心里一下子舒坦多了,快活得就像猎人趁秋日晴朗,一早就钻进猎物充斥的原野一样。
高加林离开了砖厂,消失在漆黑的冬夜里,任凭西北风吹拂着他的头发。
晚上德顺老汉躺在炕上又思量起巧珍和加林这两个娃娃,想着想着泪流满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