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在自己的猎场巡视。
他的目光平静地扫过混乱的战场,扫过欢呼雀跃甚至疾呼万岁的夜不收等残存人马,扫过被迫停滞的黑色狂潮,扫过阵型大乱的定州军,最终落在了晋军阵前。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了风雪,传入战场每一个角落,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仿佛天宪般的威严。
“李存礼。”
被点到名字的李存礼身体猛地一僵。无数道目光瞬间如同实质的针,聚焦在他身上。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强行压下翻涌的惊涛骇浪般的恐惧,努力维持着最后的风度。他迅速整理了一下因奔逃追击而略显凌乱的锦袍,推开左右想要护送的亲卫,挺直了腰背,一步一步,竭力保持着仪态,驱马走出鸦军的阵列,来到萧砚马前十余步处下马站定。
他没有立刻跪拜,而是先双手交叠,行了一个极其郑重、一丝不苟的揖礼,腰弯得很深。当他抬起头时,脸上已尽力恢复了镇定,只是声音深处那一丝极力压抑的颤抖。
“臣李存礼,拜见秦王殿下。殿下万福。”
萧砚端坐马上,平静的目光落在李存礼身上,如同在审视一件器物,平静无波。他并未立刻让其直身,只是用那平淡的语气问道:“晋王遣尔为使,求和于汴。孤,允了。”
他微微停顿,目光扫过李存礼身后那片被晋军铁蹄践踏得一片狼藉的赵国土地,声音依旧平淡:“然今日,尔晋国兵马,擅入孤之藩属赵国疆界,”他稍稍加重了“孤之藩属”四字,目光又掠过伤痕累累、却挺直脊梁的温韬部,“追杀孤之部属,所为何来?”
李存礼保持着躬身揖礼的姿态,头微微低下,避开那慑人的视线,语速平稳却带着不易察觉的加快:“殿下明鉴…臣等奉晋王严命,追剿叛逆巴戈、李存忍…此二人窃取晋国重器,证据确凿,罪不容诛…实不知…实不知她们竟与殿下部属同行,更不知殿下部属竟在赵国境内执行公务…以致冲撞王师…此皆误会,臣惶恐,万望殿下…”
说到这里,李存礼竟是再发不出一言。
萧砚不再看他,毫无留恋地掠过李存礼那强作镇定的身影,骤然转向鸦军阵中脸色铁青、眼神剧烈闪烁、额头已渗出细密冷汗的李嗣源。声音依旧平淡,却蕴含着足以压垮山岳的无形重压,清晰地回荡在死寂的战场上。
“李存仁。”
这三个字,如同一道惊雷,狠狠劈在李嗣源的天灵盖上。
他心脏狂跳,几乎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一股冰冷的寒意瞬间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骨子里那极度识时务、趋利避害的本能瞬间压倒了所有其他念头。
莫名之间,他的生死,仿佛已完全、彻底地攥在眼前这个男人的一念之间。任何迟疑、任何所谓的尊严、任何辩解,在此刻都是愚蠢至极的取死之道!
没有丝毫犹豫,甚至带着一种近乎本能的、对生存的极度渴望,李嗣源猛地就要纵马上前,却又闻萧砚淡淡出声。
“下马,膝行过来。”
李嗣源脸皮抽动,却还要干笑一二,萧砚身后,却有一道爆喝声立时响起。
“秦王令尔爬过来!”
这一下,李嗣源在萧砚淡漠的注视中,却是在一丝迟疑后,滚动着喉结,在无数道惊骇、鄙夷、难以置信的目光注视下,滚鞍落马。复而以一种最屈辱、最卑微、最原始的跪地膝行姿态,手脚并用、极其快速地爬过冰冷泥泞、混杂着血污的雪地,一直爬到萧砚马前,与依旧保持揖礼姿势不敢抬头的李存礼并排。
他拱手于前,勉强直着身子,声音却因极度的恐惧、卑微和求生欲而变得嘶哑扭曲。
“罪…罪臣李存仁…拜见…秦王殿下!殿下…恕罪!殿下开恩!”
萧砚的目光,如同看着一只匍匐在泥泞里的蝼蚁,他一言不发,复而只是微微侧首,目光示意了一下后方赵国队伍中那名手捧木盒、面无人色的近侍。
近侍浑身一颤,如同被无形的鞭子抽打,立即捧着那沉重的盒子,几乎是踉跄着小跑上前,在两名秦王义从冰冷目光的注视下,颤抖着将盒子放在了李嗣源面前触手可及的雪地上,复而将之打开,却是一个头颅。
赵王王镕义子张文礼,正栩栩如生的放在盒子中。
风雪似乎在这一刻都凝滞了。
萧砚的声音响起,平淡得如同在吩咐一件日常琐事,却再次让李嗣源如坠冰窟。
“此物,带回太原,面呈晋王。”
他顿了一下,目光似乎穿透了风雪,落在了遥远的太原方向,语气带上了一丝难以言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