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意了，拿过戚云回的手机就开始打字。他打了一行字，犹豫了一下又删掉，重新打了一行字，犹豫了一下再次删掉，最后终于慢吞吞地打出了他的第一句话。

手机回到戚云回手中，看到上面的“你昨晚为什么在我闭眼以后亲我头顶？”后，戚云回罕见的沉默了一下。

啊，原来你没睡着啊。

但他毕竟是个身经百战的老东西，脸皮厚得透不出一点红色，面色沉稳淡定，仿佛做了亏心事还被抓包的人不是他一样，甚至反问叶醉：“让小醉不舒服了吗？要是你不舒服，那我以后不这样做了。”

才刚刚十八岁的少年被他直接震住，无措地摇了摇头，然而戚云回并没有放过他，反而步步紧逼：“摇头是没有不舒服，还是说这样做也可以？”

脸上浮现一丝羞红，叶醉迟疑地打下一个字：“都。”

紧接着他又打下一句话：“对不起，我就是随便问问的，没有想让你难过，我们不要聊这个了。”

眼前的少年明显一副被欺负了的样子，眼角绯红，眉头微微皱起，嘴唇轻咬，那双望着戚云回的纯黑眼眸里映出他一个人的影子，带了一丝微不可察的哀求。

他躺在戚云回的臂弯之间，明明欺负他的人就在眼前，他反而自己往对方的怀里靠，跟恶劣的年长者为自己的反抗道歉，甚至向这个人无声地表达自己的委屈。

这个样子的叶醉，似乎和两年前那个绮梦中的身影渐渐重合了，戚云回眼神暗了暗，鬼使神差地又往前凑了凑，又猛然惊醒过来及时止损。好在叶醉根本没意识到他这个动作代表的含义，只是疑惑地看着他。

回过神来的戚云回假装什么都没发生，笑着回了叶醉一句：“好啊。”

＊＊＊

一转眼午休时间就过去了，看着叶醉吃完了药之后，戚云回就又被电话叫走。作为一个国际驰名的画家，他却似乎每天都忙得很。

或许他自己还开了什么国际公司呢。

叶醉没有深究这件事，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再说了，戚云回不能回国待太久这件事，本身就很能说明一些问题。

他百无聊赖地在房子里转了转之后，又心烦意乱地去了花园。

逛到花园深处，被茂盛的植物包裹在一片安静的小天地里之后，叶醉又开始望着前方发呆，抵抗着心里一阵一阵情绪的黑浪。

铺天盖地的黑浪潮水般涌来，把他的精神世界整个淹没。他心里代表着自己的那个小人徒劳地修复着领土的城墙，一次又一次。但那黑浪里伸出了无数只黑手，拖拽着、撕扯着他的身体，绝望和想死的声音一遍一遍地通过那黑手传递到小人的心里，让这小人日渐疲惫，身体上也已经出现了无数的裂痕。

也许直到那个小人再也拼不起自己的身体时，他也就会在这个世界上死去了。

那大概也算是一种解脱吧。

中午吃下去的药在渐渐地起效，把那小人封在了一个透明却不透气的罩子里，他终于可以暂时免于受到黑浪的侵袭，有机会喘上一口气。可是这罩子里的空气是有限的，他想要在这个罩子里更久地躲避，就只能放弃一切会让氧气消耗得更快的事。比如哭，比如笑，比如生气，比如活动。

叶醉靠在椅背上，一动不动地望着前方，很久才眨一下眼睛，甚至连呼吸都微弱到几近于无。他像是睡着了一样，思绪的深海毫无波澜，身体的各个感官仿佛也失去了应有的功能，眼睛睁着却看不到东西，耳朵完好却听不见声音，他甚至感觉不到自己身在何处，开始渐渐地想不起来自己在哪里，现在在干什么，逐渐忘记自己到底是谁。

就在他将要在灭顶的深海里沉底的时候，整个深海忽然震动了一下。隐隐有一道焦急又紧张的呼唤从海面上传来，叶醉拼尽全力抬头去看，却看不到那道声音的来源，他抬起灌了铅似的胳膊，用力伸手去够，却好像在黑暗中与什么东西失之交臂。

放下手臂，叶醉重新疲惫地闭上眼睛，打算任由身体下沉，然而他却突然感受到一股强大的拉力，就好像有一个人抱着他，强行把他从这无声的深海里拽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