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的第一个不顺利来自于1998年的春节。

那个春节依旧是在我们家过的，和我们一起团年的是爸爸的兄弟们——大伯黎敏和四叔黎明两家人。我的姑姑黎慧在我刚出生的时候就去世了，留下了因意外而关节萎缩致残的姑爷刘国伟和我的大堂姐刘晓琳，因为姑爷失去了劳动能力，爸爸一直对待晓琳姐像自己的女儿一样，承担了她所有的生活和学习费用，那一天她也在我们家。

那天吃完午饭，我和琳琳堂姐还有二堂姐黎英姿、堂弟黎宇一起去家后面的小树林玩，碰巧看到了另一家的小孩们也在那里玩，他们大多数是比我年龄大一些的男生，非常吵闹地在追逐打闹，男孩子的天性让7岁的黎宇有些坐不住，于是主动加入了那群男孩子的队伍，这本来是一件很平常的事情，那时候的小孩子经常会不认识对方却邀请对方一起跳绳、踢毽子，所以我们也没在意。

可是过了一阵子，黎宇却哭着回来了，他的小脸涨得通红，眼角挂着泪珠，鼻涕止不住地往下流。我们连忙询问发生了什么，原来黎宇跟着那群男孩子一起疯跑打闹本来玩得很起劲，突然他们之中一个个子高高、体型胖胖的男孩子跳起来将一棵树的树枝折断了，并且挥舞着玩。刚上一年级的黎宇充满了正义感，他记起老师在课堂上教育他们要爱护森林、保护环境，想起植树节时大家辛苦劳作的身影，想起大人们常说要勇于指出别人的错误，所以他义正言辞地对那个胖男孩说：“破坏树木是不对的，你不能这样做！”胖男孩不以为然，觉得哪里来的小屁孩多管闲事，于是假意挥舞了一下树枝想将黎宇赶走，他其实并没有真正打到黎宇，但7岁的黎宇却被吓到了，他又气愤又害怕，于是哭着说：“我要去告诉大人，让他们批评你。”胖男孩其实也怕家长知道，只能在后面假意挥舞着树枝，叫嚷着：“你去啊，你去啊！”我们三个姐姐安慰好弟弟，便去树林那边找到了那个胖男孩，他也有哥哥在场，他的哥哥已经批评过他，见我们找来，又带着他向我们道了歉。事情本来在这里就应该完结了，这本来就是小孩子之间的小争执，而我们也以小孩子的方式解决了，所以我一再叮嘱堂弟，回家之后千万不能跟我爸爸提起这件事，我虽然才十岁，可是我太了解他的暴脾气了，我就好像有预感一样，一旦我爸爸知道这件事，一定会找那一家人算账。

我们安抚好堂弟的情绪，给他买了他喜欢的零食，高高兴兴地回家了，可是那时的我们还太小，根本不懂伪装，黎宇虽然已经不再为这件事而伤心难过，但是他的泪痕、他的鼻涕痕依然挂在脸上，大人们一看就知道他哭过了。回家的时候，爸爸已经喝得酩酊大醉，他见状就问黎宇发生了什么事，是不是几个姐姐欺负了他——我们三姐妹的年龄相差不大，但是黎宇比最小的我还小三岁，所以我们经常在黎英姿的怂恿下对他做一些恶作剧，开点小玩笑，可这一次并不是这样。黎宇虽然小，但却很懂事，他一直记得我的嘱咐，咬紧了牙关不松口，只是一个劲地摇头，可他越是这样，爸爸就越是追问，问得他的小眼睛又红了起来。

就在这时，黎英姿突然很大声地解释，好像是想澄清这一次并不是她出了什么馊主意欺负弟弟一样——她也很怕她父母的责难，她吼道：“不是我们，是旁边那栋楼的男孩子，用树枝打了小宇！！”我的爸爸一下子暴怒了，他拍着桌子大吼：“是哪家的人敢欺负我们家的孩子！”他说着便要我们带着他去找那一家人。

事情本不是这样，我想解释，可看到爸爸这样暴怒的样子，我的耳朵又开始嗡嗡作响，我记得我在呼喊着什么，但是我却什么都听不到，我只能哭着拉我的爸爸，但是他无动于衷。我看着黎英姿一边说着“我看到他们进了旁边的那栋楼”，一边将我爸爸带了过去。我以前说过，我家住的那一片区域都是政府要员住的，大家其实都是有点权势或者有点闲钱的人，在那个年代，那样的人大多都像我爸爸一样有点张扬。恰好那一家有一个叔叔就是这样，他也不管三七二十一地护住自己的胖侄子，和我爸爸两人争执起来，从争吵到动手再到双方都叫上了一堆人准备要开架，引得整条街的人都来围观。

最后警察来一看，全是熟人，参与打架的人里还有大半都是在役的武jing，于是两边劝劝，握握手，讲讲和，这事也就过去了——这是那个年代江城人常见的处理方式。

可是，没想到这件事惊动了新来的市委书记，他家自然也是住在这附近的，他一看，这大过年的，闹成这样成什么体统，于是一直追问这事的处理后续，一听只是不了了之，便不由得摇了摇头。那几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