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放慢了脚步,这雨漫无目的地落,不必去躲雨了,这个季节,树叶已经没有多少了,附近的路上只有一望无际的田野,哪里有什么可以提供躲雨的避难所。狂雨里行走,也算是特立独行。这年我才7岁,道路还都是土路,雨水落到大地上,在流进田野里,就只是在路面走了个过场。毫不留意周围的一切,先是得到表扬的狂喜,再是被打的疼痛,后是雨淋的天意,一切都是造化弄人。
天乌压压的黑下来,雨势不见小,走到距离家很近的小竹林那里,不幸的事,我的脚被陷在了泥里,泥土被雨水侵润了,我不小心走在水坑里,右脚陷下去,我往上拔,都是枉然,我的脚纹丝不动,我蹲下来,我以为是我的布鞋太重了,我想把我的鞋脱下,把脚解放出来。但是我这么一折腾,相当于是和稀泥,我的脚陷的更深了。我耗光力气,最后拉着一颗竹子,想靠外力挣脱泥潭,没想到,那竹子竟是个软骨头,任我拉扯,不断不坏,反倒是我,气急败坏。
一番自救,结果不能如愿以偿,我就此作罢,想着我妈妈一定会来找我的,即便天下人见我如临大敌,而妈妈一定会誓死保护我。我就瘫坐在泥坑里。雨哗啦哗啦的下着,我心急如焚,下雨并不会影响我的心情,这是一片竹林小路,竹林后面是坟地,黑压压的一片,朦朦胧胧的看见远方,但又不是那么的真切,我脑子里昔日的那些苍松翠柏,茂林修竹,在这一刻,全部演变成了,坟前的长柏松,坟后的护坟竹,就连我坐的地方我都觉得是灵魂在向我招手呐喊,想让我去做那领路人。
一想到这里,我就毛骨悚然,身体哆嗦个不停,我着急的哭着,大喊求救,四面无人回应。风卷着雨,声音窸窣,呼啦一阵,可是仍然掩盖不住我心脏起伏跳动的声音,我的呼吸声,从有到无,我在克制,不敢大声呼吸,怕四方神明,八方鬼神来寻我。按道理来说,我是个深受伦理道德教育的孩子,不应该怕这些稀奇鬼怪的东西,虽得到老夫子的衣钵,也没听进去父亲母亲的教育。什么道德伦理,在我眼里,我现在的处境才是最要紧的。
我在地上窝着,风吹雨打,天被泼了墨,眼前的雨滴也快看不清了。心生怨怼,为什么这么久了,我妈还是没来拯救我,我是不是碍着那一路神仙的道了,竟会让我陷入这种绝境之地,我闭着眼,心却不静,留意一切外界的风吹草动。
我暗暗祈祷一定会有人来救我,无论如何。时间分秒都是煎熬,我数着时间过日子还是不见人来。急中生智,我狂妄的想把自己的那条腿埋在土里,用另外一条腿蹦哒回去。异想天开就是这样吧。
不知道过了多久,我隐隐约约听到有人在叫我的名字,“齐天”我太熟悉了,这是我的名字,可是伸手不见五指,一眼望去全是刺骨的黑,除了黑,就是雨的凄凉。我想我一定是老师说的那种出现幻觉了,没有希望的时候,往往是最心平气和的,却没有可攀爬依附之物,我着实是在困顿之中迷失自己。
过了一会,我听见声音越来越清晰,由远及近,还是在叫我的名字,只是声音在风雨里显得孱弱,中气不足,被黑夜埋没了的呼唤,就只能靠心去找了。我竖着耳朵,像一个瞎子一般,在那里聆听,生怕错过了一丁点的生动,我的胸腔开始剧烈的颤动,我觉得我需要发声,我要让对方知晓我的存在。我放下手中那根即将连根拔起的脆竹,我伸出双手,做了一个扩音的姿势,我向着远方大喊,“我在这,我在这。”不知不觉,我的眼泪簌簌的落下,悲伤和欢愉袭上心头,我大概明白什么叫悲喜交加的意思了。
我的声音被风吹散,我突然意识到,来找我的人原不知道我会说话,他听见声音会不会就此远离。可是我管不了那么多了,大脑被求救意识疯狂支配,我继续呼喊,带上我的名字,“我在这,我叫齐天。”喊完之后,觉得归家的路途短了许多。我东张西望,试图起身奔跑,离开旋涡。虽然都失败了,但仍旧满怀信心。
没多久,我就见到了那个拿着手电筒打着伞的“英雄”朝我的方向走来,在灯光下,影子被雨滴打散又结合,站立着,抖动着,像极了我那跳动的脉搏,像极了那鲜活的生命。我的眼睛被闪耀的电筒之光折射的睁不开,我看不见灯身后是谁,但是我知道他是伟大且无私的,就是老夫子口中的“君子。”我紧张的哭着“我在这,我叫齐天,带我走吧!”我的声音沙哑无力,干涩像是被风干了,被蒸发后的干果一样,只剩下瓜馕,毫无水分可言,不知道他能不能辨别我说的话,我激动的边哭,边挥动我的双手,情绪失控,我的另一只脚半跪在地上,我做出祈求的姿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