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到如今已记不清当时的情景，我只记得父亲抱着我下楼，呼哧呼哧的大口喘着粗气，他的胸口犹如皮波涛汹涌的海洋般起伏着，我看他面无表情，已经知道这次是真的大吵，他平时是个大事需要揣摩商定，小事不管不问的人，我有限的记忆里，家庭第一次“电闪雷鸣”。我喉咙干涩，胸口闷胀，想哭已经哭不出了。新鲜充斥着悲伤，我第一次踏入父亲的工作区域，更多的是好奇。

“小天，妈妈今天在家怎么啦？是不是你惹她生气了？”到了楼下，将我抱到车里，他甩了甩累麻的胳膊，想了又想才问，坐在驾驶座的他，扭头抚摸着我的手，当听见他质疑是我惹恼妈妈时，我恼羞成怒的微表情在诉说今日的故事，“不，是妈妈今天怎么心情不好。”我摇了摇头，拒绝说话，不想有任何语言性的交流，真话一旦超出了区域，便是谎话，我整日在家，我的生活就是围绕着一父一母，三餐四季，片刻的欢愉，长久的冷寂，风吹草动，都与我脱不开关系。

今天对我的影响是持久的，我的人生像一张旧报纸，布满没有价值的记载和乱七八糟的涂鸦，皱皱巴巴，试图扯平，终是枉然。

我爸没有继续追问下去，答案已经得到，我有责任。任何真相都是夹带个人猜想的主观意识，我改变不了那颗跳动疑惑的心，所以，真相事实并不重要，信任一旦崩塌，二次重建的机会为零。

一路上，我沉默不语，父子两人各怀心事。路过中心超市，我爸停下车，快速跑过去，我一脸好奇为什么撇下我，是不是什么绝密工作，谁想到他竟然拿着糖果回来给我，满头大汗，满心欢喜的说“你喜欢的草莓味，我看好多孩子都在挑西瓜味。”我心里一百个不愿意接受，他看我不动，就将糖果塞到我的怀里，关上车门。其实我不喜欢吃糖，更不喜欢吃甜食，只是大家觉得孩子都爱吃糖，就时常给我买，吃着吃着也就习以为常了。我看着那五彩斑斓映着卡通人物的糖果发呆。

我爸透过后视镜注视着我的一举一动，“不喜欢这个味道，那下次我买点其他的。”我知道自己该拆开糖果吃一颗，否则今天还会有其他的事发生。我默默拆开，含了一颗，我看见他舒了口气，认为这盒糖带走了我的悲伤，抹平了今天发生的一切。不过他的心情确实有所好转，留在那日的只有我。

那日我看车驶出繁华驶进荒芜，一片空地，堆放着各种纸箱、盒子，我爸熟悉的将车停在门口，嘱咐我在车里等他，他下车去谈工作。他进去找李老板要详细地址和货，下午的工作简单但是笨重，是一台冰箱，体积大，楼层高。李老板给的价格是100，说这次难度高，装备虽已齐全，我爸心里还是有点忐忑。李老板的生意越做越大，当时很多共公司只卖不送货上门，像搬家，送货这种要不外包要不自己弄，贫富悬殊大，像这种冰箱洗衣机之类的东西流通少，物价高，精贵的商品基本买家都是找人送上门安装好。有钱人也不缺这点碎银子。来做临时工的人不少，时间灵活，结算方便，比长期工便宜，方便了双方。

一个半大小子送的是电视机，和我爸送货的距离很近，李老板让我爸带带他，新来的小伙子，怕磕着碰着。李老板这个皮包公司，除了两辆小货车，剩下就是他的人脉，员工出事，双重赔偿金能搞垮一家公司。老板也不得不小心行事。两人第一次合作送货，东西搬上车，就上路，那个年轻小伙子抱着我坐在副驾。

“你几岁了，长得真清秀，长大了了肯定不缺女孩子喜欢。”小伙子长得周正，黝黑的皮肤，洁白牙齿，一说话就笑眯了眼，长得喜气，讨人喜欢。

“你小子才几岁，又知道啦。”我爸打量了他一眼，有点讥笑“小天，叫哥哥。”

“哥哥好！”

“真乖。”小伙子摸着我的头，紧紧抱着我，“我们山里16可就成家了，不像大城市能上学，能读书，能工作，山里就是打不完的猪草，喂不完的牲口，俺们可没啥大念头，就想着早点结婚，生下孩子就出门。”小伙子眼睛像一汪湖水，清澈见底，睫毛抖动着，他笑眯眯的眼睛刺痛我爸的心。

“你已经成家了？孩子也有了？”

“恩，孩子都一周岁了，断奶了才来的深圳。跟隔壁村的人一起来的，结果他吃不住苦就回了。”那孩子说的倒不像是假话，简单对话让我爸心疼这个阳光大男孩。很多人深陷其中，饱受苦难且习以为常，反而坦然接受，外人看来却是犹如发现新大陆，认知局限让人对苦难和贫穷的认识有限，以至于大家理所当然的接受苦难和贫穷。

“会开车吗？”我爸岔开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