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少衍闻言,头也不抬,修长的手指仍摆弄着棋盘上的棋子,仿佛没听见周珺琬的话一般。
倒是一旁的绿意屈膝冲周珺琬福了一福,笑道:“我们爷也是见今儿个天气好,才让奴婢们服侍着来园子里逛逛的,倒是没想到竟会遇上二奶奶。”
说完便吩咐那两个小丫鬟:“你们两个,即刻回院子里,取前儿个夫人赏下的明前龙井来,另外,再备四色细巧点心来……”一副欲盛情款待周珺琬的样子。
周珺琬自然是要再四推辞的,“我不过就是偶然路过罢了,怎好生受大爷的好茶好点心?况我出来这么久,也该回去了,绿意姑娘不必客气!”
但绿意又岂会真因她两句客气的话,便失了自家的礼数?到底还是使那两个小丫头去了,然后方蹲回炊炉前,继续烹起茶来。
文妈妈也是个有眼色的,见绿意如此,忙有样学样退到一边去,双眼警觉的四下里扫视起来。
这里周珺琬方快速与齐少衍说起话来:“这么急着见大爷不为别事,乃是夫人昨儿个吩咐我和大小姐二小姐,说下个月十六是大爷的生辰,让我们务必办得热热闹闹的,可我想着大爷的生辰……只怕未必真是那一日,怕无意冒犯了大爷或是犯了大爷什么忌讳,因此想事先问问大爷的意思……”
话音未落,就见齐少衍竟缓缓一勾嘴唇,笑了起来,只是眼神却冷得犹如出鞘的剑,让人不寒而栗:“原来是这件事,我早已知道了。”
顿了一顿,脸上的笑容越发的大,眼神却越发的冰冷,低声缓缓说道:“那一日的确不是我的生辰,不过那一日对我来说,却比任何一日都重要……那一日,是我母亲的忌日……二十四年前,就是在那一日,我亲眼目睹了我母亲是如何毒发身亡的!”
而当时只有三岁不到的他,却什么也做不了,只能浑身发颤的躲在大衣橱后头,眼睁睁看着老周氏那个毒妇在母亲床前喋喋不休,诉说父亲即将过门的新妻子宁家小姐是如何的貌美如花贤良淑德,嫁妆又是如何的丰厚能为父亲的仕途带来的助力又是如何的大,不像母亲,家里连个正经当官儿的都没有,嫁妆更是寒酸得不能见人!
还让母亲别怪那宁家小姐,说后者只是让人送了毒药来而已,却并不是后者亲自动的手,让母亲真要怪,就怪到她这个老太婆身上;还说宁小姐已与她说好,愿意将他养到自己名下,年纪改小两岁就说是自己亲生,不会动摇他嫡长子的位子,对她已够仁至义尽,让她放心的去!
老周氏当时一心只想着如何逼母亲速死,根本不曾发现小小的他早已偷溜进了屋里,自然更不会想到,他当时虽小,正是什么也记不住的年纪,却硬是将这件事给深深铭刻在了心底!
只可惜当他听着老周氏的脚步声渐行渐远,连滚带爬的冲出去时,母亲早已没了气息。
她原本美丽的大眼睛睁得圆圆的,眼角带着点点泪痕,殷红夺目。嘴角则微微弯起,带着一抹扭曲的笑意,衣襟和身下的被褥俱已被鲜血浸透,就像她平日里绣的大朵大朵的牡丹一般,耀眼夺目。
母亲,她死不瞑目!
此仇不报,他誓不为人!
而周珺琬彼时已赫然呆住了,但只是呆了一瞬间,整个身心便已被一股巨大的愤怒和怜惜所取代。
宁夫人实在太阴狠太毒辣,竟将齐少衍的生辰改在了他母亲的忌日,一年一次的提醒齐少衍,他的生辰,便是他亲生母亲的忌日,这不是明摆着在往齐少衍的伤口上撒盐,活生生在剜他的心呢!
就算在她看来,齐少衍压根儿不知道他并非她所生,十一月十六日压根儿不是他的生辰,但正是这个‘不知道’,才更用心险恶,试问若哪一日齐少衍得知了真相,得知了每年自己热热闹闹过生辰那一日,便是自己亲生母亲的忌日,而他却一无所知,只管高乐自己的,将会情何以堪?
宁夫人实在其心可诛!
还有周太夫人和齐亨,此事别人不知道,他们母子定然是一清二楚的,却放任宁夫人胡作非为,半点不曾顾及过齐少衍这个嫡亲孙子儿子的感受,简直比宁夫人更其心可诛!
再说齐少衍,他当年亲眼目睹亲生母亲被毒杀时,不过才两三岁稚龄,正是该天真烂漫无忧无虑之时,可他却自那时起,已再没了稚子应有的快乐,取而代之的是巨大的恐惧害怕和刻骨的仇恨,而且这仇恨还有一半是来自他最亲的父亲和祖母的,他当时才那么小,也不知到底是怎样一步一步熬到今天的?
宁凤仪,看来让你断子绝孙还是太便宜你了,似你这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