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我的上一任张刺史就是在北城遇害的?”孟苍舒觉得再细细追问这段过往,孩子都要崩溃了,于是换了个他同样关心的话题。
顾廉大大的眼睛里满是哀告:“孟大人,您也看到了,北城地势高,水淹不着,大宅子们都还好好的在那,不比南城废墟一样的。张刺史是京师来的世家大族之人,住不惯临时的茅草屋,他看到北城屋宇华丽又完好,便怎么都不听劝,非要过去住,结果……第一晚人就……所以您一定要听我的劝啊!”
孟苍舒并不相信是真有鬼混作祟,他相信这里面一定有其他缘由,然而具体怎样,他才来一日怎能分辨?加之还有上一任的离奇命案,此时唯有暂且搁置,先去想些迫在眉睫之事。
“顾内史是妥帖心细之人,这样辞声激切为我良言,我如何能不听?那我今日就不过去了。”
不等顾廉放下心来,就听孟苍舒又道:“那眼下良川王与承明公主二位殿下也是住在南城?”
顾廉诚实地摇了摇头。
“他们不会住在北城吧?”
顾廉再次摇头。
聪敏如孟苍舒也迷惑了:“那我如果日常郡内公务要拜见二位殿下,该去何处呢?”
顾廉抬手一指,孟苍舒顺着方向望去,只见两艘阔舟楼船并列如一座小小的河滩岛屿,正在分隔开襄宁南北城的慈水河道之上。
“二位殿下的住处在那。”
孟苍舒愣住半晌,还有话想说,然而此时马蹄声由远及近,一名武威军军士转眼已至二人面前。
“秉明孟刺史,公主殿下返城,有请您速往面见。”
第12章
春日微风轻拂,晌午的阳光也并不迫人。
来不及通知已出城回营整顿部下的庞绪,孟苍舒领着顾廉二人去到“船上王府”外的码头,恭候承明公主大驾。
说是码头,除了两艘楼船以外也没别的船只停泊,只是地上临时铺了些砖石,尚未码齐整,充其量勉强垫脚,可见公主不是讲排场不顾轻重缓急的人。
孟苍舒想着,便听马蹄声纷繁渐近,城中到处废墟,公主归来的队伍也扬起不小的尘土,遮蔽住视线。
待到灰尘里杀出几十骑骁勇武威军,顾廉已经忍不住咳嗽,呛了好几声。
武威军训练有素,勒缰下马,整齐划一,一队人马各列一排,夹道当中唯一骑行者缓缓而来。
孟苍舒恪守规矩,并未抬头,而是以文臣礼纳拜承明公主,这位良慈郡实际上的真正执掌者此刻已将马停在了他的面前。
“孟刺史,幸会。”
公主的声音有一丝疲倦的沙哑,冰冰凉凉的,像是倒春寒的余波未消,远处山脉葳蕤春色遥遥得见,却也好似时光再倒回一月,颇有霜意。
“良慈郡刺史孟苍舒,参见公主殿下。”
承明公主萧玉吉并未下马,短暂的沉默后,只有公主的坐骑发出一声颤音似的响鼻。
“我父皇身体如何?”
这个问题就很有意思了。
看样子作为女儿和封臣关心父亲与君上的健康,实在妥帖且无可指摘。
“臣就任前官职卑微,不曾得仰天颜,然临行前京师百姓丰乐诸业繁盛,一路行来所经之地四海归心,圣上必然享天人之望,得安泰长乐。”
孟苍舒出身寒门,且只做过一门风俗使小吏,想来公主早有耳闻,这一发问,似是随意,却又有试探孟苍舒背景是否有一二得道襄助之人可窥伺天机,实在高妙。
到底是自幼跟随在圣上身边的公主,绝非等闲之辈。
但孟苍舒的冷静也绝非一小吏的心胸。他实话实说之余,也是表态,自己从已是渐渐恢复到正轨百姓康乐的地方来到此地,不正是因为出身么?
大家都别挑挑拣拣了,凑合过吧。
其实孟苍舒可以理解承明公主的试探。
从立场上,郡地方长官刺史和本地封君实在是既对立又统一的关系:
首先,在没有矛盾的前提下,大家都希望做好本职工作,将郡望治理得越来越好;
但是,刺史的本职工作之一,就是监视地方封君是否有威胁皇权的越矩行为;
并且,制衡是二者间永恒的主题。
更何况在不知道前两任刺史到底如何身死的情况下,孟苍舒自己心中也是万分戒备的。
“那便好。”
承明公主的声调轻飘飘的,像落雪,又凉沁沁的,尾声很轻,让人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