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人一共两个,站在漆黑的雨夜,一身蓑衣都朝下滴水,后面的那个亮出腰牌,果然是郡府衙门的人,蓑衣里还穿着铠甲,张泰安不敢怠慢,忙将人引进后厅的客房,点上了亮烧好了水,陆九还专门生火烤去准备给来人蓑衣一身的水雾烤干。
只见一直在前面的那人摘下斗笠露出笑容,陆九手里的火钳子当时就吓得掉在了地上。
“不用忙活了,只是来看看,一会儿还要渡河去。”孟苍舒解开蓑衣,露出里面刺史的官袍,他转头吩咐刘甸道,“刘校尉,我和他们私下说两句话。”
刘甸训练有素,当即行礼离去,不大的客房里因三个人中两人呼吸都急促慌乱,刚点的灯烛都不住乱晃。
“坐吧,今日又不是堂审。”
孟苍舒平易近人,甚至主动让出位置来,可眼前的二位连站着都直打颤,根本迈不开腿。
“我来是替庞县侯传个话,张啬夫,你原本是青郡军的人,在这里若是做得不顺心,县侯让我告诉你,他可以调你回去长青县城,如今那边也开始加固城墙,自东往来的行人日渐增多,他原本是觉得你老成才举荐你做这个啬夫,但此时你有难处,他自会体谅,就算你想颐养天年,他也不会亏待你,田地宅屋都会有的,你跟随他多年,虽只是个笔吏做粗粗的抄写,但怎么都算是早年跟出来的老人,我的为人嘛……你们大概是信不过了,但庞县侯的话想来还有信誉。”
孟苍舒明明话说得温情,可和当初威胁人一样是那副慢悠悠的口气,陆九听得心惊肉跳,但余光却瞥见张啬夫眼中带泪,竟跪了下去。
“是我无能……一把年纪不能做出一番事业,还让县侯大人担忧,大人是体谅我才给我这体面的差事,不然轮着谁不好?可我却不争气……弄出那么大岔子来,让县侯平白担忧,我对不起县侯大人的知遇之恩……”
张泰安哭得让人伤心,陆九一时不能理解其中复杂的心境,但孟苍舒却是明白,他起身扶起张泰安,拉着他坐好,平缓道:“张啬夫,过去的事我因自己的谋算让你们担惊受怕,是我的不是,你虽办事有些粗糙,但无伤大雅,此事既然已经揭过去了,不如你和小陆九去长青县那边,我知道你们在这里每天战战兢兢怕被熟人问起旧事来,庞县侯也是好意,不想让你们为难,这也是我一点于心有愧的心意。”
孟苍舒的话温和且真挚,一点也不像二人印象里能说出这番话的混账,张泰安是发自内心觉得对不起庞绪,孟苍舒的话也正说到他心坎上:他是最怕事怕麻烦的,如今在经历这个之后,从前往来熟识之人跟他打听这些话,他生怕泄露什么,紧紧张张反倒更遭人疑心。
这段时日他过得难受,人也瘦了不少,听到这般贴心的话,就算是从孟苍舒口中说出来的,他也觉得心动。
可是……张泰安也有自己的顾虑。
他看了看一旁一脸不知两人在说什么的陆九,忽得警醒道:“我……不是……小吏不敢有怨怼,能任职在雀阳置,乃是福气,不敢再叨扰庞县侯和孟……孟刺史了。”
孟苍舒看出他的为难,于是伸手招呼陆九近前,吓得张泰安惊觉这位恐怖的刺史许是会可读心的妖法,吓得当即就要求饶,可孟苍舒恍若不觉,只问陆九:“最近做事还算勤勉?”
陆九原本的麻利爽快劲儿在孟苍舒面前消失无踪,只能硬着头皮答道:“和从前没什么区别……”
孟苍舒笑着说道:“那看来还是不够长记性。要是再来个人诓骗威逼利诱你们啬夫做傻事,你拦不住便也不拦了么?”
陆九脸色一白,被张泰安在身后拿手扯了几下意识到说错了话,只好补救:“那是再也不敢的了……”
“只说不敢可不行。张啬夫待你有若亲子,那日在堂上,他为了你什么都不敢说不敢做,你也是看出这点,回来后才这般听话不再肆意顶撞,我说得对不对?”
孟苍舒拿出耐心来时,便有种让人信得过的师长风范,笑容也不那么奸佞了。
陆九听着心里难过,只道:“大人……你既然什么都知道,为什么还……还苦苦相逼呢?”他鼓足勇气直视那双让他恐惧的眼睛,可奇怪的是,这双眼里唯有温和的笑意,让人根本怕不起来。
张泰安惊慌之中想按着陆九认罪,却被孟苍舒抬手制止。
“没事,既然说到这里了,我也想问问你。你和你张啬夫一直苦于周余海的骚扰,拿不出半点法子,你说是我一劳永逸算苦苦相逼,还是周余海始终纠缠算苦苦相逼呢?”孟苍舒说到此处,略略严肃了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