循·微光
初冬的季节裹挟的冷虽比不上深冬的凛冽刺骨,却足以让人禁不住缩脖子,把自己伪装成鹌鹑。午后的阳光略微懒散,透过窗来,流露出几分倦意,给人几分暖洋洋的错觉。
是午休,医院难得的静谧。
乔握瑜踩着映着阳光的斑驳的楼梯“哒哒”下来,一眼望见走廊中央的裴怀瑾双手插兜,斜倚在墙上与人攀谈。细碎的阳光落在他的脸上,明晃晃地给那副张扬不羁的笑脸添了几抹柔和。乔握瑜有点恍惚,只觉耳畔徒然回荡起一支熟悉的曲调,是一道温润的男音操着温软的方言在哼唱:“萤火虫萤火虫慢慢飞,夏夜里夏夜里风轻吹……”,她的眼前也仿佛缓步走来一人,一步一步,穿越时光,周身镀一层细芒,踏着满地碎光,似擦干了水雾的镜,轮廓逐渐清晰,他眉眼弯弯,嘴角勾起温和的弧度,喊她:“小阿秋……”,声音温柔。
“喂,乔握瑜!”乔握瑜一惊,回过神,才恍然发觉她身前也确实立着一人。
是裴怀瑾。
他伸出手在她面前挥了挥,带着他察觉不出的撒娇意味埋怨道:“我刚才叫你,你怎么不回答?”
“嗯,听见了。”乔握瑜一边淡淡补上刚才的应答,一边踮起脚将他只挂了一只耳朵的口罩戴上。
她嘱咐道:“疫情期间,少摘口罩。”
裴怀瑾轻嗤一声,刚要继续控诉不满,就被乔握瑜截了话头,她道:“我要走了。”
“你走就走呗,跟我讲做什么?”裴怀瑾刚习惯性地顶她一句,又猛地反应过来,“你去哪?”
“武汉。”乔握瑜吐出这两个字时,不知道是不是光线的缘故,她的双眸亮亮的,像是在期待。
裴怀瑾瞪大了双眼,张了张嘴,好半天未吐一字。他突然觉得有股冷意顺着裤腿瞬间爬满了全身,令人发抖——他想到了哥哥。
“老乔知道吗?”最终,他问。嗓子有点哑。
乔握瑜摇了摇头,轻声说:“我要回家一趟。”
“我陪你。”
路旁的树顶着光秃秃的脑袋在风中瑟缩,路上稀少得可怜的行人行色匆匆。冬日,似乎总是这样一副毫无神采,有点病恹恹的模样。只不过今年的病情加重了些许。
冬风中灌注了少许凉意,不留情地扬起裴怀瑾额前的碎发,不断扑向他的额头,火辣辣地痛。他听到坐在电瓶车后座的乔握瑜在唱歌,尽管被风吹散了,有些碎,但他还是分辨出是他小时候哥哥哄他入睡时唱的那一首《萤火虫》。
“怕黑的孩子安心睡吧,让萤火虫给你一点光。燃烧小小的生命在夜晚,为夜路的旅人照亮方向……”歌声乘着风飘啊飘啊,又消弭在远方的风中。
裴怀瑾觉得肯定是风太猛烈了,以至于眼睛承受不住才想落泪。他本是想笑的,因为他五音不全的哥哥把唱跑了调的歌教给乔握瑜唱,导致乔握瑜所唱也不尽在调上。
车停,风止。裴怀瑾看到老乔就在小区门口值守。这时他捕捉到乔握瑜轻声道:“也许我成为不了太阳,也做不成星星,但,是萤火虫,足矣。”
他望着她奔老乔而去的背影,泪眼朦胧间似乎看到了去世的哥哥。
老乔不知道自己应摆出何种态度来应对这事了。他想到当年那个为去汶川支援梗着脖子红着脸跟父母争吵的自己,他苦笑了一下,理解了当时父母心中的苦楚纠结。是坚持大义,笑着拍打乔握瑜的肩膀夸奖她:“孩子,你做得很好。”,亦或是站在一个家长的角度,自私又严厉地指责她:“自己都顾不上还去帮别人!”?他负着手,盯了乔握瑜好一会儿,才叹了口气道:“去吧,孩子。”
乔握瑜笑了,眼睛弯成愉悦的月牙状:“老乔,你不必为我忧心。你我都知道,如果你是我的话,你也会怀一腔孤勇,奋不顾身赴前线的。”
老乔被戳破,瞪她:“说得你好像多么了解我一样!”乔握瑜只是抿唇笑,不语。
老乔定下来一个不成文的规定,当一个人要离开时,不要送别。他固执地认为,送别即是默认再不相见。
所以,当其他同事在车旁与亲友来回拉扯时,乔握瑜已经登上客车窝在座位上准备提前补觉。这时,裴怀瑾突然打了个电话过来,还没等乔握瑜询问,那头已响起清亮的歌声:“……短暂的生命努力地发光,让黑暗的世界充满希望……笨蛋,你的歌一直唱跑调了,难听死了。”话毕,显示通话结束。
乔握瑜握手机良久,无声地笑了。
她在平稳行驶的车中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