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贲想：如果，如果事情无法收场的话，那么需要为此承担责任的人，无疑是我。

假使它被六国的反秦人士广泛利用，最后秦国要推出人来平息舆论，大王应该不会这么做……

但我应该做好准备。

领兵之人的宿命难道是死在战场之外吗？王贲难免叹息。

他想起接命带兵前往历城时，和父亲短暂会面的交谈。

据历城而抵御齐军，这是个重要的任务，但无疑也是在告诉王贲，接下来打楚国的事情你就不要参与了。

在率军离去前，王贲没有在父亲面前遮掩自己的失落，得到的是王翦带着敲打的不赞同。

“赵、燕，由我攻下大半，灭魏是你率领的。王上令你看守历城，这就是为了将来让你进攻齐国。因此，灭齐也会交给你。六国之中，我们父子就要占据了四个的功劳。你居然还想去进攻楚国？”

越打仗心里越不安，王翦都要叹气了，说：“哪怕王上有这个意愿，我都会劝诫阻止。”

他巴不得秦王不用自己家的人攻楚，像什么蒙家的蒙家的蒙家的，就很好嘛。

当年蒙骜老将军打三晋打得可猛，为秦打下几个郡，不断削弱它们的实力，熟悉与其作战的方式，收集各类情报，可惜没等到灭六国就离世了……现在也该到蒙家人再登场的时候了。

王翦想得很清楚：如果再让我们负责进攻楚国，算算这功劳，吓人。打完我就当场抱恙，称病养老。

“我……您是对的。”王贲不得不赞同父亲的话语。

王翦说：“王上与我都能明白，之后楚国的战场，你我最好不要参与其中，这对所有人都好。你只需要遵从命令，盯紧齐国，不要让他们找到添乱的空间，并为之后的进攻做好准备。”

“是。”

齐国暂时没有异动，攻楚也没有正式开始，王贲就听说秦国本土的大部分郡都遭了雪灾。

这段时间，他所在地区的天气也不太好。下了雪，只不过不是灾殃，大约算是正常降水。

楚国好像也闹出了什么事，王贲不太清楚详情，那不重要，目前重要的是这个谣言应该怎么办？

在报给咸阳，等待到回复之前，他能不能先行想到解决办法？

乡里有时候环境闭塞，有时候言论的传播速度又快得可怕，难道要让他眼睁睁地看着舆论发酵而无所作为吗？

等到那时，就算他不想请罪也要请罪了……不，或许，这样刚好？

王贲沉思：“这是好事，还是坏事？”如果能让谣言遮挡一部分战功的光芒……但真的是我害了秦人吗？

他的耳边仿佛又响起摧毁堤坝后，听到奔流的轰鸣。他再次看到了携土而变得浑浊的河水，看到了没在水中的大梁城。那似乎一望无际的水面，都化作了冰冷的雪，害了秦人吗？

大王，父亲，这个传言，我应该怎么办才好？

——

传言，从没有停下脚步。秦国在夸二公子，魏地在编玄幻流言骂秦国，楚国在传有人要造反。

楚王最近接受了令尹的建议，咬牙换了项燕为柱国。

朝堂上下，没有反应。安静得像大家都死掉了一样。

楚王七上八下的心稍微回落安稳。他还以为自己这回算要撕破脸了。

但他还有一件事没做，外出和令尹商讨项氏一事的时候，令尹向他警示道：“昭屈景三氏一向共同进退，我担忧他们这一次也合力。”

是分还是代，这是个问题。如果他们商量好瓜分楚国，那就没得谈了。如果只是其中一个想取代楚国宗室，那还有挣扎的机会。

“所以，不可以让他们联合。”李智说。

令尹的话语在楚王脑中回响。

要……让景氏支持自己。

接下来应该……

李智叹气：“我真是……”

原本他计划在铺好足够的路之后，杀楚王，再捅伤自己，留下“那个身手非凡的大盗是昭氏派来的凶手，昭氏要谋反”的遗言，让一死一残，也可能是让两个人的命开启乱局。剩下的事交给卢满，交给井，交给成叶，还有交给昭潜。

找不到凶手也是正常的嘛，毕竟人家身手矫健。反正就是要往大盗、昭氏身上狠狠扣黑锅。

可是和项籍聊过之后，李智改变了杀完楚王再自裁的想法。

他并没有想害我。他有些像昌平君……

至少现在他还相信我，像那时的昌平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