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惩罚吗？这话你怎么说得出口的？

赵昌从其余几人的安静中读出了这种同样的反应。

“它不是惩罚。”赵昌斩钉截铁地给出定论。

他不喜欢把气候和莫名其妙的东西扯到一起，那一夜之后还下了断断续续的雪，以及冻雨，造成如此天气的原因有很多，但绝不可能是天人感应。

如果非要就此进行联想，解释权也必须握在自己手里。

假如承认这是惩罚，不管原因为何，都会在秦国身上蒙上一层阴影。

为什么上苍要惩罚秦国？秦国做错了什么？

开始思考这种问题的人，会削弱秦本身的正义性。虽然本来就没多少正义，但是再削就更少了。

秦王问：“那它是什么？”

他看到了不一样的曙光。倘若能掀翻天罚一说，那当然最好。

赵昌眼神定定，答：“是考验。”

考验……

精简的词语在他们脑海中回响。

赵昌则开始他的说法：“天的怜悯怎么会聚集于一城人之上，它看到的合该是天下。各国相战，弱则败，强则胜，这有什么可怜悯的？真正让天有所反应的，是看似永不停止的征伐。”

混乱、弱肉强食，这是时代的底色，淹完一座城就觉得上苍会做什么，是不是太小瞧上苍的格局了。

“那看似永不停止的征伐，终于要见到停止的希望了。”赵昌的语气沉着又笃定，“这才是‘天’会有所反应的真相。”

只从根本上掀翻还不够，他要把这件事捆上更多含义。

“它看到了秦能够一统天下，它看到了秦能够终止战争，它看到了秦能够拨乱反正。这是混乱了数百年诞生的希望，它终于再次等到了这片土地重归安宁的希望。所以——”

赵昌的话语并不慷慨激昂，也没有刻意带上煽动性的情绪，但平稳的诉说却犹如缓慢擂动的战鼓，穿透空间，每一句话每一道鼓声都激起心脏的共鸣。

“——它才会设下考验。它要看秦国能否真正带来和平，它要考量秦国的资格，它要磨炼秦国的意志。它有许多话，想借雨雪来传达。”

赵昌询问秦王，也像是询问上苍：“这难道是用惩罚就能解释的吗？”

秦王肃然面容没有回应。

“我想，我们已经向天给出了我们的回答。上天满意，于是风雪停止。这就是天命。”赵昌神采奕奕，气宇轩昂，“不是为大梁而降，是为天下而降的雪，这才是上天真正的不忍啊。”

“承载雨雪的地方，就是秦的国土；天之水所降临的地方，就是秦的国土。秦通过了考验。秦会统一，秦会带来和平，秦会让所有人明白，选择战争是为了彻底终止战争。

“混乱的时代到了该结束的时候，秦就是停止这一切的国家。父王，天命已不在周，而在秦了啊！”

语毕，殿内静而无言，但“天命在秦”却不断在众人耳边回荡。

老年、壮年、青年……为这一串充满鼓动的话语而兴奋战栗，刺激得心间蔓延出冲动，似乎恨不得现在就冲上战场砍杀，为秦国赢下最后的胜利。

“战争……是为了终止战争……”秦王眉目舒朗，像是扫清了过往的阴云，而后骤然开怀大笑，“好！好！好啊！”

他笑够了，感觉眼前从没这么亮过。

“丞相、廷尉，你们先回去吧，先为解决这件事做好准备，之后的文书我会下达。”

被赶走的他们很有自知之明。虽然听完一番话，心中有千言万语想说，丞相刚才也差点没忍住高声恭贺天命的降临，但这时候明显是要留给父子两私聊的。

等到有名有姓的外人离开，殿内只剩下背景板仆从，秦王再不按捺自己灼热的目光，盯得赵昌小心肝一抖。

“昌……”其声悠长，藏有难言的思绪，更伴随着柔和。

亲切的语气恶心得赵昌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别这么叫我啊！

长这么大第一次见，你居然还能这么黏糊。呕。

他连忙把那一册印刷书递过去，试图转移话题：“成墨已经可以用了，这就是我原本想要交给您的。”

“嗯，做得好。”秦王潦草地翻看两眼，直接开夸，又开始用饱含情感的眼神看宝贝儿子。

被目光笼罩的赵昌冥冥之中感受到一股报应的轮回，他好想逃，却逃不掉。

我错了，我有罪，当初我不该对你夹夹的，也不该故意恶心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