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者之兵,胜而不骄,败而不怨。胜而不骄者,术明也;败而不怨者,知所失也。
在决定胜利的条件中,除国力之外,仍有其他因素,也起到了很关键的作用。秦攻韩,是先逼献南阳,让韩失去天然的防护,彻底无所倚仗;攻赵,是借天时,趁它没有从地震与饥荒中恢复,硬耗对方粮草,再从内部施压,迫使濒临崩溃的赵国临阵换将;攻燕,是秦士气正盛,更不断挑拨燕代联军,再用对贵族的态度影响燕太子心态;攻魏,是用地利,堵截援军,开凿沟渠,引大水围困。
这次攻楚,秦王想趁机会直接刚。
“将军,您觉得呢?”秦王的表情像是带着轻微的忧愁。
他把自己和儿子的讨论转述,寻求班师回朝的王翦的意见。唉,我家孩子和我产生了一点分歧。
明明是个好机会,他还不急不躁,想慢慢来,虽然我知道现在拿到的情报是有点少,但他们不是在乱吗?
王翦已经不会被这略带忧虑的表情骗到了。
愁个屁。又被炫一脸。
回家训儿子的心又蠢蠢欲动,接着他突然想到好大儿还在外面没回来。
那就回去训孙子吧。王翦轻松做出决定。
“二公子的想法没有错处。”他道。
这算是很可以的评价了。双方的对战,硬实力上比的是士卒、装备、后勤……还有指挥、战术、士气……但综合起来,比的其实是谁出的错更少。
在优势能够形成碾压局的时候,看不出这些,但是,一旦双方可以拉扯,决定胜利走向的往往是:谁能抓住更多敌方的破绽。
稳,就极少出错。一个极少出错的敌人,是可怕的敌人。
“没有错处。”秦王重复道。
你的意思是我有错喽?
王翦觉得自己老眼昏花,有点听不太懂王上的话,也看不太清王上的神态,便露出慈祥的、和蔼的、老年人专属的“你说什么?”的表情。
秦王要被这反应气笑了。相处这么多年,他都不知道自己的老师还是这种顽劣的性格。
算了。
“如果是您,会选择什么时候进攻楚国?”
“我更愿意再等待。”王翦比较喜欢楚国目前的内耗状态。
敌国自己内战扣血,而我们在爆兵囤粮,还可以悠哉地旁观看戏,这不香吗?这不香吗?
看王上还想再说话,王翦又慢悠悠地补充一句:“就像二公子希望的一样。”
二公子想什么时候打,我不知道,但,我知道你想什么时候打。
我们的想法出现不同,以前我是没有办法和你争论的,说多了还容易惹出麻烦。
但现在,这种时候,只需要把“昌牌秦王强制冷静器”拿出来提溜一圈,话题就能继续谈下去了。
嘿嘿,拿捏。
不出预料,秦王被堵了一下。他也说不清儿子的具体想法,不过从明面上的规划来看,自己明显是被谈过的两个人孤立了。
“王上,楚国地域广袤,不可以贸然深入。您的想法也没有多少错处,我只是担忧对楚国作战的生疏。从国土大小上看,秦与楚颇为接近,我们又怎么能够肯定它不会藏有足以抵御秦军的士卒。现在楚地东半把握在楚王手中,其余地方有散余的争斗,这正是我们能探明楚军真正实力的机会。”
他希望秦王借此多探查各城对战的情报,然后从中提取出可用的内容。
秦王意味不明地“嗯”了一声。
王翦又提起另外一点:“王上,我想,我们应当留出足够镇压楚国叛乱的兵力。”
他的意思是说,作战时,还是应该考虑尽量降低己方的伤亡率。
连灭四国,接连平叛,但秦军现在仍旧有充足的兵力应对楚国,一部分要归功于王翦坚决贯彻“尽力减少伤亡”的原则。
他与其余将领截然不同的一点就在于此。他会将战后的需求也当做制定战术时的参考条件,在开启一场战争的时候,便看到后续的数场战争。
不然,如果每次都不计成本地硬攻,秦军可能早就在统一的半路后继无力了。
就像当年长平之战后,秦国赢了也照样歇菜。
提到这个问题,秦王认真思索。
楚国的武德充沛,他也感受到了。最后会不会反,这根本就不是选择题,这是陈述句:楚人一定会反。
被打的时候,可能会有不少兵力选择安静,但造起反来,说不定就是此起彼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