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出那话之后，结姬便是真的自知失言，又陷入安静。

那话一是承认自己在搞陷害，二是泄露背后另有原因。

既然不管怎么做都无济于事了，她也不愿意再辩解什么，就在那里摆烂。

环境片刻的寂静让周围的侍从不知道是否要继续将人带走。二公子要求暂等后的对话似乎已经结束，但现在是执行大王命令的时候了吗？

赵昌则看向大法官：现在要做什么？

先不说这之后问问题能不能得到回应，重点在于要把其他事情也在这里问出来吗？

秦王不表言辞。其人身份特殊，涉及的人也身份特殊，让他无法将这件事丢给外臣。周围的侍从也大多是心腹。

那就是要继续问吗？赵昌想。

赵昌正要开口，秦王却道：“带回去暂押，查她的父母亲族。”

当着人面说要查你全家，结姬却没什么反应，只有更垂敛的眼帘与低下的头颅透出一星半点的愧疚。

她就这样安安静静地被带走，似乎事情便告一段落。但他们都知道并不是。

存在感明显的外人离开，赵昌少见地感到尴尬，不知道应该以什么话题开头。

“昌……”最后却是秦王先说话。

道出一字，又开始沉默。

赵昌说：“……我思来想去，也不知道她是为了什么这样做。至少不是为了家人。”

方才秦王的那一则命令，既是真的要查人，也是再一次试探，根据结姬的即时反应再缩小范围。

他知道秦王在纠结什么。

“我的母亲……”赵昌道。

秦王静静地看着儿子，赵昌也点到为止。

他所说的母，并不是血缘上的亲人，而是名义上的母亲。

很明显，他们两人现在有一个共识，结姬做事大概不是因为外界的亲属。刨除掉外部影响，赵昌很难不怀疑搞事的是再往内部的人。

这件事情的根本目的是为了破坏二人的关系。

有谁会不希望秦王继续爱重二公子？只有被它影响利益的人。

如果是二公子这段时间借着秦王的偏爱在外面胡作非为，那也许会有某人看不下去……

但赵昌自认为还没有对国内的贵族们挥剑大杀特杀，他顶多是悄悄把剑拿起来以备后用。假如有外臣在这个时候就想给自己使绊子，那，他真是太有先见之明了，是个人才，赵昌觉得可以考虑对人挖一挖墙角。

既然大概率并非是外臣的原因，那就只能向内寻找嫌疑。

“近来，就要离开咸阳。”秦王看见儿子闭口不说话，便自己开口，闲聊一般，“如果你有什么想去的地方，在攻下楚国之后……”

“其实我没有什么想去的地方。”

秦王叹气，但也不能生气，细细解释：“昌啊……”

赵昌却提起另一件事：“今天有一位结姬，将来还会有别的人吗？”

“……不会有的。”

楚国，一个与秦纠葛很深的国家。楚一系的官员后妃，原本与秦的纠葛也很深。但已经被砍得几乎没有了，其他势力也差不多。

秦王血缘上的亲祖母夏姬是个韩人，庄襄王为了即位攀附嫡母华阳，那是楚人。成蟜在秦国受夏姬影响，本身代表韩系，反叛也算是韩一脉的挣扎，失败之后，韩系被扫入垃圾堆。

再之后，赵姬也反，她身后的赵人与一部分楚人也被扫入垃圾堆，然后是吕不韦倒台、华阳去世，送走昌平……

前后朝的楚系也几乎被清扫得一干二净。

现存的王后，算是这之后残存的最后一面旗帜。

但是，这一面旗帜不能在这时候倒下。

秦王刚才的话既是在提醒，也是在提出补偿。假如与王后有关，在即将进攻楚国的前夕，用解释不清的含糊理由——秦王的后妃和儿子“纠缠”肯定不能直接向外说明——处置王后，砍向楚系的最后代表，这无疑是在向楚国贵族放出危险又糟糕的信号。

一举一动都有背后的含义。这是否意味着秦王要对我们下死手。

秦王可以将王后关押囚禁剥夺权力，但对外不能言说，也不能真的再做出什么。至少要过了这段敏感的时间。

所以他思索之后，认为儿子攻楚之后可以去旅游一段时间，放松身心，也算是他认真考虑的给予儿子期盼已久的假期。等到儿子回来，事情肯定就已经被自己解决。

但是赵昌拒绝了。拒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