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倘若让整个过程没有波澜地按照秦国的预想实施下去,那结果真的就无法挽回了。比我们更加焦急的大有人在。”
发肉是好事,做起来却不一定是好事。
如果不能在结束之前将整个活动搅得一团乱,阻碍它发挥作用,等到安全落地,将来复国的希望就彻底无限趋近于零。
涓知道这件事对楚人有好处,只不过对居心叵测的原楚贵族没好处,她并不想通过阴险的手段来破坏黔首能拿到的优惠,那都是楚人,是世世代代生活在楚治下的百姓。以伤害楚人的方式来达到自己的目的,这违背了她的原则。
但其他势力不一定有这种想法,他们不一定会将黔首划到自己的一方。
“……你认为他们会做出什么反应?”
居衡稍作推测,道:“如果是稍微激进一点的氏族,或许会策划出袭击的方案,譬如,把那些肉铺焚烧,或者在半路将领肉的黔首劫杀……”
谁领肉,谁就去死。让他们不敢去领。
“……毒害几个黔首,再向外散播一些‘秦国发放毒肉,秦对楚从来就没抱着好心思,发肉就是为了灭绝楚人’的言论。
“这样就能煽动黔首抵触发肉,将仇视的情绪对准秦国县衙,还可以让他们主动集结去将肉铺打砸抢烧……”
涓:。
涓用一种诡异的眼神看着居衡。
有些人表面上看着是个正常人,但心里的想法又阴又坏。
“我只是在……推测。”居衡为自己辩解了一句。
“这种事情,他们大约做不出来。”涓认为大部分氏族还是要脸的,他们会剥削、克扣、翻脸不认账,但不会躲在背后做出一些过于不择手段的恶招。
这种事一旦动手,就是把自己所有的脸面都撕下来,将来倘若暴露,是要被戳脊梁骨的。让死要面子的人把面子扔了,像临死反扑一样做事,这很难。
因为咸阳没有把他们逼往死角,总是隐隐约约留一点生路。
这让氏族们没法团结一致地“狗急跳墙”,内里总有踌躇的拖延派系。
于是就只能看着自己被一刀一刀割肉,一点一点分割。
“想要达成那样的局面是很艰难。”居衡叹气道,“但我竟然有些期待,假如它真的发生,秦国会做出什么样的反应,才能弥补被崩毁的信誉。如果秦国做事再激烈一些就好了。”
哪怕是时常持不同意见的贵族们也都清楚,不同的派系被逼到合为一体时,他们能发挥巨大的能量,给秦国造成非常大的祸患。
但他们没法合为一体,各个家族总有不同的利益牵扯。秦国也绝对不会把他们逼到那种地步。
涓说:“如果再激烈一些……咸阳就都是愚钝的人了。”
重病需下猛药,但下得太猛,就有可能撑不过去。没有到最危急的时刻,分批次慢慢拔掉病灶才是最好的做法。
“比起出现暴动,肉券被吏员们截留、在背地里滋生交易、用接近腐烂的坏肉来充当好肉发放……这种事情更有可能出现。”涓道。
这些听上去没有刚才所假设的激烈做法那样阴险,却是在切切实实地蚕食秦国的根基。
让恩惠变成脓疮,让善政结出恶果。
这甚至都不需要过分的引导,只要咸阳什么都不管,它就会自然而然地发生。
因为人本来就是贪婪的,想为自己谋利,为家庭谋利,为亲近的人谋利。链条上的每一个人都拿走一点好处,最后就没有好处能再分给无关的外人。
尽管这些“无关的外人”,是本应该受惠的人。
“他们应当早有预防。”居衡平淡地说,“我们都能想到的事情,他们又如何能不早做准备。”
想想就觉得无力。
即便短期内可能有激进派去制造一些反抗,但难以撼动大局。从长期来看,氏族们生存的空间会被进一步压缩。
官营的肉铺又创造了更多就业的机会,刺激消费,之前迁入的商人能够接机扩张他们的经营网络,抢走更多市场。
同时又会有一部分宗族在这一方面“倒向”秦国,打不过就加入,默许族人领肉,想办法混进体系,承担一部分供应的角色,谋取更多福利。
让氏族的势力再一次被分割。
领取完肉之后,楚地还会诞生新一代的“亲秦庶民阶层”。
不同的阶层产生不同的立场,同一个阶层中也有持不同观点的派别,让楚地继续呈现复杂的撕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