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子恨却慢慢伸出食指,在她微微泛红的脸上呵痒般轻轻地扫。“某些事情经过粉饰后或许很美好,但却不是现实。”他的眸色逐渐变深,手指在她额头和眼窝反复流连。“我数次出入你父亲书房,窃取定州城防部署;数次往返西辽和祁,输送情报;数次以你的命和定州安危为胁,叫你父亲为晏渚办事……”手指又顺着眼窝游移到鼻梁上,沿着鼻梁滑向她的唇。杨烟想要起身逃走,却被男子按着身子固定在原地。他按着她的唇瓣,靠近她的脖子,边呼气边压低声音极其暧昧地问:“你害怕了?”一侧嘴角微挑,露出个阴郁笑来。“那时候,你可一点儿都不怕我。”杨烟瞳孔放大,她缓缓转过头盯着男子的脸,觉得什么好像变得有些不一样。他的脸似蒙了一层霜,朦胧而寒凉。阿艮从没这样对她讲过话。“阿艮,这才是真正的你么?”杨烟瞬间清醒,将他推远,“你……骗子,混蛋!”几乎是从嘴里艰难挤出来几个字。“我是骗子……”刘子恨重复一遍,再次靠近她,星光下眸子如寒潭般幽深。“可我比你更痛苦。”压抑着某种情绪,他近乎哑声道。“后来,我就刺探不出情报了。与其说刺探不出,不如说根本就不想。”“因为懈怠任务,阁里要将我召回,但我回去就得死。”他沉寂的目光终于有了流动。“可,那时我不想死了。因为有个女孩儿送了我把扇子,跟我说,要跟我浪迹天涯,叫我不要娶妻,等着她长大……”“有了你,我就不想做个死人了,想为自己活一次。”刘子恨终于说出藏在心底多年的话。“阿艮……”杨烟只觉自己呼吸也要滞住。在她无所事事的少女时代,边往河里打飞漂边向他倾吐闺中愁怨时,他却已经在善恶之间撕扯,在生死之间徘徊。“所以,我把来召我的人都杀了,后来,把追杀我的人也都杀了,再后来,把阁主也杀了……”刘子恨缓慢道,眼中的轻佻神色倏然消失,仿佛是一直挣扎在谎言的泥潭里,最后终于放弃,任由自己淹没下去。他垂下了头,树影落在脸上,交错纵横。然后低声笑了:“阿嫣,遇见你之前,我从不知欢乐滋味。”杨烟却是平静了,她怔怔半晌,突然意识到,他不是想告诉她过去多么残酷,不是诋毁她父亲多么软弱,不是嘲笑她的蒙昧无知,而是像一个濒临溺水的人拼尽全力向她求救。他一直陷在过去的旋涡中,不能叫自己解脱。杨烟伸手抚了抚他的脸,竟发现全是泪水。-“阿艮哥哥,我还在啊,你看看我。”她顺着他脸上剑痕,从眼角抚到下巴,将他的手整个儿地贴到自己脸颊上,叫他明白,一切的反抗都没有白费。她明白了那年他为何一定要走。她问:“当年你离开我,是为了获得自由身?”“我用两年才重获自由,可那时定州早已成为废墟,只能查到你死去了……”刘子恨语气平淡得像在说发生在别人身上的事情,随后才有了抑制不住的情绪起伏。“我承诺过,我若还活着,要去找你,上穷碧落下黄泉。我想着替你看遍山海,就可以去黄泉陪你,秦兄却给我递来了信……”两年的破茧时光,虚无而漫长,他的世界只剩下“杀人”。他和师父合力屠戮了赤影阁,最后一战的惨烈使他在之后几年里还常常在梦中看见血的弥漫。恢复自由后,却发现茫茫人海再也寻不到慕容嫣,他才意识到自己心的永恒陷落——直至寻回那个已经长大,依旧古灵精怪却更洒脱醉人的女子。可与她重逢后他又生出新的眷恋,这崭新的眷恋和饱经风霜的本心交织在一起,就结成了密密麻麻的情网——让他回到少年时最欢乐的那几年,日复一日体验着恋慕的悸动、思念的熬煎、危险的诱惑和不确定的忐忑,如饮烈酒不知醉,如坠云雾不知醒。“但寻着了你,你却成了别人的。”刘子恨的手动了动,终于轻轻捧住了她的脸。“阿嫣,你可以跟任何人在一起,你是自由的。以后你想跟谁在一起,我都可以帮你抢来,帮你去护卫好他。”“可你别叫我去娶什么妻……我想娶的妻子,从过去到现在,自始至终,只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