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幕,但愿夜不明◇
——她原本以为,名为新免武藏守藤原玄信的自己,与爱徒的再度际遇,是绝无可能之事。 然而,这是论及“圣杯”的例外—— 因此偶然也有这样的奇妙的命运,将本无可能的事件,变作现实——于名为“盈月之仪”的,有别于此处的另一个世界的庆安四年·江户发生的,唯有她仍然记得的另一场决死之役中。 “虽然有些太迟了,要不要再度报上家门?” 轻轻甩了甩轻捷的双刀,宫本武藏扬了扬下巴,爽朗地向面前的青年发出邀请。 仿佛即将开始的并非以命相搏的对决,而是同游花街一般轻巧佻达的嬉戏。 身体因身为太夫的御主赠予的两痕令咒而无比轻快。力量在紧握双刃的手掌中充盈。宫本武藏与名为“伊织”的青年,像是精准地丈量了彼此的力量范围一样,以满溢了斗气的神色打量着对方。 ——以彼此的距离为轴,在一轮圆月映照的寺庙中,迈着沉稳的步子画出一个圈。 新免武藏守藤原玄信。来自已然消亡的事项带的,已臻空位极境的剑士。 宫本伊织。她平生最引以为傲的爱徒,将要承继二天一流之名的江户士人。 似曾相识却截然不同的已经不仅仅是彼此印象中的,对方的模样——。 无论是所谓的“极致的剑道”也好、在此之外的对凡世的冗念也好、彼此的立场也好、常世的诸多事象也好。通通并非彼此熟知的那样。 然而,却唯有一桩事实,变得前所未有的清晰。 “这是通往前方任何新的道路以前,必须了断的因缘”。 并非来自寺庙内投下暗淡影子的怒目金刚的话语,又是因为什么原因回响着呢? 以目光为焦点。凭着五感的全部余力来感知交手的青年的剑势。 曾有来自全然不同的另一个世界的少女目睹过,她与岩流岛的那名命中注定的大敌于天守阁上相遇时的那场战斗。彼时,他们的决斗曾被这样公允地评价—— 那是极致的对立、宛如彼岸双生一样,殊途同归的剑道。 她的“二天一流”,以无限的削落、剥离、压缩冗余之物为定础。化繁为简的极致一击,是她追奉直至时间终点的基理。 而他的“燕返”,追逐着无限的可能性,毫不厌倦于永无止歇的折叠、盘桓、创造出交错的道路。 而她从未想见过的,二者得兼的可能性—— 清淡月光洒落在宫本伊织的肩头,流泻到雪亮的寸刃上。耳畔是太夫略带唏嘘的低语。 “无法想象呢,这样的如同奇迹般的际遇,真的会在他们之间诞生。” “或许能够想象,他们还会在另一个时空相遇,依旧这样生死相搏吧?” 她无暇去应答,而宫本伊织亦是。 相似却挟着不同立场、见解、乃至杀意的剑气一次一次相击。 或许如果她能够更加坚定一些——或许如果相对的并非她视为徒弟的那个家伙—— 她——也仅仅是或许——便能够赢下这一局吧。 并非没有对爱徒手下留情,那是剑士的拼杀中最大的折辱。 地、火、水、风——以及,最终她才在一次一次的漂流中,最终领悟的“空”。 卷起以不同的构型引导出的豪爽剑风,以“天眼”寄托了自己全部的存在和目标,拼尽全力挥出一剑又一剑。不惜一切手段也要击败名为宫本伊织的青年。 没有“仅仅是点到为止”的借口,没有并非生死相搏的前提。即使如此,她也—— “啊啊,果然如此啊……伊织。” 她只是将这句满溢了遗憾的话语,深深地咽下。 这是已经开启了幕府吏治的庆安四年。“发展”、“存续”才是这个时代的议题。 她当然也曾经见到过伊织奔波于城寨与街巷之间的身影……然而他却连如同浪人般拔刀拼杀的机会也罕有。 这并非剑士的时代;这并非于沙场上建功立业、扬名立万的时代。所以—— “对于伊织你来说,这得是个多么令你苦闷的时代啊……” “如果你遇到的是应仁年间那样的时局,你就能理所当然地脱去‘人之道’的表皮,而毫无顾忌地追奉除了‘剑之道’以外空无一物的道路了。” 那样就会获得幸福吗——这与其说是对伊织的诘问,倒不妨说是对她自己的诘问吧。 名为宫本武藏的剑士、彼时的英灵,第一次尝试去直视了同样袒露于自己眼前的,赤裸的本性。 庆安四年的搏杀以她的完败告终。也许那是在场的所有人都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