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子，用白色的薄被将自己大半个躯体捂住，像只着急窜进洞的兔子。

约莫两三秒后，兔子窝里才咕哝出一声闷闷的“嗯”声。

姜沐却未有欣赏这幕的心情。

他语气难得有些犹疑地叫：“姬素衣。”

“嗯？”

许是感觉到了少年人的严肃，半晌，一个小脑袋露了出来，却仍掩着半幅面孔。

“你想痊愈么？”姜沐认真问。

当然是想的——她理所应当会这么回答。

有谁会想疾病缠身呢？更何况是那么痛苦的疾病。

姜沐听姬素衣说过厌食症的感觉，那种感觉就像是自己变成了一条湿毛巾，然后被扔到了太阳下。

你每时每刻都能清晰感受到，有什么重要的东西正在从自己躯体内一点点抽离，当它彻底被抽净的时候，就是你死去的时候。

这种时候，活着的过程就像是在融化。

但姬素衣没有回答。

她想了想，问了一个好似完全不相干的问题。

“你想让我痊愈么？”姬素衣问。

姜沐疑惑，不明白为什么她会这么问。

他望着姬素衣，就像姬素衣望着他瞳孔中的她自己。

那个骨肉如柴的自己，虚弱不堪的自己，本该优雅大方的自己，青春靓丽的自己。

“……我当然是想的。”姜沐说。

姬素衣忽得笑了起来。

和印象中另一位笑得很好看的女孩子不同。

姬素衣的笑并不那么肆意。

那笑容素美，静谧，像是白色的花瓣落入平静的湖泊。

她笑着伸出双手，“快过来快过来。”

姜沐下意识后退一步。

“……公主殿下啊。”他劝道，“我已经说过了，你家是不可能有外邦血统的。”

他试图劝说某位正统轩辕氏传人放弃接面礼的想法。

于是姬素衣又白了他一眼——还是那种温温柔柔的姿态。

她无奈说：“只是让你过来。”微顿，“我给你钱好不好？”

姜沐觉得公主殿下学坏了。

这是钱的事吗！

他一边谴责一边朝着病床走过去。

……没办法，人生在世，难免会有意外。

比如姜沐昨天就遭受了一笔一百块的意外，至今没喘过气来。

“能不能把头低一点？”姬素衣说。

姜沐刚低下头，便体会到，一抹轻柔的力量，轻轻压住了他的后脑勺。

他不敢用力，便只能顺着力度的方向移动。

——他被抱住了。

女孩轻轻把他的脸拥入怀中，像是森林深处的女神像为虔诚的信徒赐福。

“能不能让我抱一会儿。”姬素衣小声说，“一小会儿，一小会儿就好。”

晨起的阳光穿过窗框，打在素白的面孔上，使她每一根睫毛都闪烁着质感。

“……嗯。”

姜沐并不清楚，女孩的声音中，为何会有某种像是怜惜的，抚慰的情绪。

他死死僵硬着身躯，生怕自己任意一点动作，都会让姬素衣虚弱的身体受到伤害。

想想还真是好笑，此时此刻，虚弱到站不起身的女生成了安慰的一方，一顿饭放开了能吃四五个馒头的男生却成了被安慰的对象。

不知多久，姬素衣缓缓松开了手臂。

她托起姜沐的脸，面红着却笑着：“有没有感觉很美好？”

姜沐没有说话。

“刚才你问我想不想痊愈……说出来你不要笑哦。”她继续说，“一开始当然是想的，不过现在，其实也不是那么紧迫了。”

姬素衣缓缓道：“前阵子，爸爸带我做了一遍体检，医生老爷爷都震惊了呢，说我的身体恢复得简直不合常理……”

“……其实，这样也蛮好的，每天虽然无所事事，但是可以看书呀，还可以看外面的风景，从我这个角度看，刚好可以看到下面的草坪……”

“还有还有，就是期待着你过来啦……我还挺好奇你每天晚上都会吃些什么的……”

“这样下去，好像，也很不错的样子？”

姬素衣顿了顿，突然问：“你希望我痊愈么？”停顿，“你觉得我痊愈了，是‘美好的结局’吗？”

“当然。”姜沐说的斩钉截铁，“你不该是这样的，你……”

他想说，她这样年龄的女孩子就应该去逛街，去吃零食，去和闺蜜一起玩闹，去做任何年轻漂亮的女孩子该做的事……而这些事中，绝对不应该包括“躺在病床上”。

但他没来得及说。

因为姬素衣直接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