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着就是这件事让我记了好几年,直到我高中毕业,那真是个好日子,所有的人都又哭又笑,至少二十多对男女在欢呼中表白亲吻,漫天洒落的试卷像是白色的花瓣。”
“我现在相信您以前是语文课代表了。”
“呵呵……我的学校是一个偏古典的学校,所以那天,很多老师都换上了儒袍,像是古代的夫子那样给每位学生送上谆谆教诲,其中当然也包括我……
看到我的时候,那个收走我情书的老师让我先别走,先在他身后等一会儿,我百思不得其解,但那时候的我又懦弱又清澈,像个无家可归的猫,所以老师这么说,我下意识就这样做。”
姜沐打趣:“恕我眼拙,我实在看不出懦弱这个词跟您有什么关系。”
“哈哈,有没有人告诉过你,姜沐同学你其实很会聊天?其实这种性格直到现在还在我这里,只是成年人总要学会掩盖起来。”
闻医生笑道,“接着说吧……那是我这辈子度过的最漫长的时光,我看着每一个认识或不认识的同学在我面前走过,他们和老师拥抱,哭泣,互诉衷肠,现在想想真让人感动。
但那时候的我不那么想,我不知道我要面对什么,可能是斥责,可能是嘲笑……当时很多老师都看着我笑,我低着头,只想快点结束。”
“听起来很难熬。”
“还好,其实一切只是青少年敏感的灵魂作祟。”闻医生顿了顿,“然后我看到了她。”
“她?”
“她。”闻医生说,“那份情书原本应该送给念给的人。”
“听起来您当时没送出去。”
“当然,我都说了我很懦弱,一个懦弱的人是不可能在那种情况下把情书送出去的。”闻医生说,“然后我被推出去了。”
“谁推的?”
“不知道,只感觉是一股很大的力量,老师接住我,把手搭在我的肩上,然后对她说,这个孩子有话要对你说。”
“原来如此。”姜沐感叹。
“对,原来如此。”闻医生道,“之后的事情就很简单了,在她期待着什么的眼神中,我拿出了那辈子最大的勇气,然后我悲哀的发现我已经把情书的内容忘掉了……
就在我绝望的时候,语文老师塞给我一张纸,纸上的字不是连笔字,而是方方正正的,一定能看懂的字迹,那上面的内容我熟悉又不熟悉——因为那位老师真的帮我改掉了那三个语法错误。”
“……至于告白成功后面的事情,麻烦给老师我留一点隐私吧。”
闻医生有些羞赧地挠了挠脸颊,“就算是心理医生,有些话题也是不能太深入的。”
姜沐笑笑:“真是个好故事。”
“……其实不怎么好,说真的,那几个家伙一个两个都是结婚很多年的老男人,他们自顾自定了一个好像很浪漫的计划,但却忽略了太多太多的细节。”
闻医生吐槽,“如果不是有那位女性英语老师帮忙,他们甚至都没提前征得被告白那个女孩的同意……真是一群粗心的家伙。”
“男人总是这样的。”姜沐说。
“是啊,男人总是这样的,有些事忘得很干净,却又有些细枝末节记得很清楚,不论有多少年过去,总觉得历历在目。”
姜沐心中一动。
对面这位温和的医生终于稍稍显露了请他过来的意图,似问非问,意有所指。
“……啊,还是被发现了啊。”
闻医生立刻察觉到了姜沐的变化。
在这个世界的心理治疗中,有一种“倾诉原则”。
即如果想要病人向你倾诉,那你最好也让他得到“被倾诉”的满足感,因为人就是这样,只会把事告诉给“绝不相关的陌生人”或“有一定了解的人”。
也正因如此,不少心理医生都是天生的小说家,他们如果不想自己的隐私被各种精神病窥探,就得给自己弄几套甚至十几套人设用来和病人“交换”,才能保证治疗过程能顺畅进行下去。
个别极其优秀的医生,甚至能在几秒内就编出一套像模像样的“过去”,逻辑自洽,且引人入胜,时不时还得掺点玄幻和西幻和科幻画风。
毕竟你很难保证在病人的幻想中,他自己是不是巫妖、大乘期修士或远征三体星的银河战士什么的……
闻医生就特别不擅长这个,他从小就不太会说谎,只能丢人地拿自己的真实经历“交换”,还当场就被发现了。
他无奈喝了口咖啡,“我已经很尽力让这个过程潜移默化了……果然,哪怕我已经很尽力去学习,离一些前辈还差得很远。”
姜沐笑笑:“不怪医生你,算是我的天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