杯凉水,这是他自己的。
换了另一个杯子后,先接半杯凉水,凑在杯口前数秒,差不多过半后,又把杯子挪到右边热水下面,倒满。
温度正好。
他小心翼翼端着这两杯水,把温热的水送到罗正对面。
“教授。”
“嗯,放那吧。”
罗正正在翻些什么资料,头也不抬。
姜沐也没在意,又跑去要了一朵蒜。
等罗正抬起头来的时候,蒜瓣已经褪掉了外皮,留下白净的躯体。
担担面被送上来,香气四溢。
“别吃这么快,对胃不好。”
罗正看着大口吞咽的姜沐,“没人跟你抢,不够再要。”
姜沐挠头:“习惯了。”
“作业写完了吗?”
“在学校就写完了。”
“考试成绩……”
“还有点跟不上,现在是班里第三。”
姜沐笑嘻嘻道,“您觉得这成绩行不?不行我努努力,下半年就给您弄个第一过来。”
罗正张了张嘴,愣是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想起自己这个年龄的时候,考个前十就屁颠屁颠把成绩单给爹娘看,好像还要了什么奖励,开心老久了。
等等,奖励?
对,奖励。
“咳,成绩不错。”罗正轻咳一声,“你想要什么?就当是奖励。”
姜沐想了一会儿。
“再来一碗担担面行不?”
“……当然可以。”
罗正感觉自己没话说了。
他在法庭上挥斥方遒,措辞铿锵有力,但那种咄咄逼人的态度显然不适合放到这里。
作为成年男人,罗正当然知道该怎么说话,对同事的,对校长的,对学生的,好人坏人,男人女人,不同的对象,不同的面具。
可他翻遍整个人生,都没找到面对“收养的孩子”的面具。
面具下面实在是个无趣的男人。
两碗面被姜沐很快地吃完,罗正见状,把钥匙递过去:“你先回去吧,我在外面办点事。”
姜沐点头。
他拿纸巾擦擦嘴巴,起身,离开。
临走前又顺带把罗正的杯子倒满。
温度依旧刚好,不热不凉。
罗正坐在位子上又看了会儿卷宗,起身。
“老板多少钱?”
“三碗面,一碟菜,四十二,便宜点算你四十。”
老板突然有些不好意思,“那个,老师啊,你是文化人,能不能分享下你怎么教育你儿子的?这么听话,成绩又好,我家孩子就不一样,欠抽还不好好学,昨天老师又让我去学校,给我气的哟……”
罗正愣了一下。
“那不是我儿子。”
老板也愣了一下。
“抱歉抱歉……原来那是个女生?”
罗正:“……”
他无语了一阵:“是男生,但不是我儿子。”
“哈哈,怎么可能。”老板完全不信,“绝对是,我一眼就能看出来。”
罗正心说你从哪看出来我和那个逆练刑法的人是父子的?
我改还不行吗。
老板继续说,“你儿子不吃蒜吧?”
“好像是。”
“那你说他蒜是给谁剥的?”
“……就只是这个?”
“不不不,老师你平时应该不做饭,所以不太清楚。”老板一脸笃定,“蒜这种东西,如果不泡一段时间,是比较难剥的,不论怎么小心,总有一点儿皮子会留在蒜瓣上,剥掉这些,有时候比剥整瓣蒜还麻烦。”
罗正下意识看看自己没吃完的蒜瓣。
光滑如玉。
“男生一般不在意这个,凑合吃就是了。”老板说,“只有在给爸妈或老婆剥蒜的时候才可能这么细心……所以那肯定是你儿子,至少他肯定把你当爸。”
罗教授没有说话。
他抿了下唇,莫名觉得有些干涩。
端起水杯,喝了一口。
“咳咳咳——”
又因为过凉咳嗽了出来。
他年纪也开始大了,喝不得凉水,又不喜欢喝那种滚烫的开水,所以只能接受温水。
姜沐已经走了有半小时了,算算时间,如果倒推半小时,水大概温度刚好。
罗正提起公文包,走出门外。
是个很寻常的夜晚,看不太到星星,月亮也模模糊糊,罗正很熟悉这样的景色,因为他回家总是很晚。
不论是当老师,还是当律师,从来就没有过清闲的时候,因为无知的人和不平的事总是那么多。
罗正停在一家蛋糕店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