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吃零食。”
“好,到家就给你买。”
“真哒?”
“真的。”
“那我要吃妙脆角!”吕玲儿说,“就是那种可以套在指尖上的,一口一个嘎吱脆,吃完了还可以舔一舔手指头的!”
她说:“就是有时候会咬到手指……你吃过吗?你吃的时候会咬到手指头吗?”
“没吃过,但看别人吃过。”姜沐说,“之后可以看着你吃,看你是怎么咬到手指的。”
“那你到时候看好啦。”
“好。”
沉默。
“我好困。”吕玲儿说,“还有点冷。”
她的声音懒洋洋的,像是刚洗完澡趴在床铺上,四仰八叉。
“可能是出血性休克。”
耳机中,传来李华的声音。
“不要睡。”姜沐说。
少年人的声音压抑着什么,像熔岩像烈火。
那些情绪被强硬地压进双腿,化作奔行的燃柴。
女孩黑色的长发在空中狂舞。
“哦。”吕玲儿说。
姜沐说不要睡那就别睡好了。
他很聪明的。
只要不涉及到吃的,吕玲儿一向很能听进人话。
又过一会儿。
“但我真的好困。”
“我们打个赌,赌你会不会睡着。”
“不要,我说过绝对不和你打赌的。”
“你输了给你买妙脆角,你赢了后,想吃什么都可以,零食也好,大餐也好。
校门口的小吃街,汽锅鸡,过桥米线,大排骨面,新亚饭店的过油肘子,东月楼的锅贴乌鱼,映时春的油淋鸡,小西门马家牛肉馆的牛肉,厚德福的铁锅蛋,松鹤楼的腐乳肉……
想去哪里就去哪里,想吃什么就吃什么。”
“哇。”吕玲儿惊叹。
姜沐喘了一会儿。
痛觉屏蔽也不是万能的,超高强度的负重跑,超越极限的速度,长时间的失血,即便痛觉被遮掩,身体好像也在哀嚎。
但是没关系,只是不舒服而已。
透支无所谓,永久性损伤也无所谓。
事到如今,这点代价无足轻重。
只要精神还能坚持,双腿还能迈动,那就全都无所谓。
既然她替我支付了代价,我就要展示出对等的诚意。
只要人类能做到的事,我就一定可以做到。
姜沐继续道:
“我们家里放着一条火腿,金华的火腿,是我爸的朋友送过来的,你尝过火腿炖的汤吗?汤汁是奶白色的,像是牛奶一样,这是我最近在学的菜,到时候一定先让你尝。”
“哇。”
女孩感觉自己在流口水。
“我一定不睡!”
颇为坚定的声音,在风中飘荡。
又过了不知多久。
刺耳的救护车鸣声忽得响起,由远及近。
车顶的光芒亮起,像是要划开黑夜。
不必担心后续的治疗,不必担心身份的识别,在这方面,李华总是很靠谱,比他更靠谱的,是他的万贯家财。
视野的最后,是几个白衣服的人火急火燎拉开车门跑下来,大呼小叫。
姜沐目视女孩被医生抬上担架,静静伫立在原地。
一瞬间他的目光朦胧,仿佛神游物外,他看起来那么疲惫,但眼神那么释然。
那双手臂依旧在流血,好像已经快流干了。
啊。
可以稍微休息下了。
姜沐心想。
这是他意识里最后一句话。
高楼的阴影和霓虹的灯光中,少年人仰头栽下,如倾倒的铜像。
然后天地归于寂静。
卷末尾声 人生一菜
姜去寒是不惜代价连夜飞回来的。
这里的不惜代价,真的是字面意思上的不惜代价。
接到电话时,他正和东瀛一豪商在温泉里吃薄切明石鲷鱼,一边吃一边在心里吐槽,说东瀛人一个个纯属有病,吃条鱼肉不熟就算了,下筷子前还得找人把这鱼前世今生都讲一遍。
接着他就从电话里得知了自己儿子住院这件事。
放下电话后姜去寒手都在抖。
他点了足足三根烟,从私人飞机上下来后连闯八个红灯,拼着第二天一早出现“神农氏传人车毁人亡”头版新闻的风险,才在凌晨勉强赶到医院。
然后他一进病房就发现了一件比连闯八个红灯还严重的事。
自己躺着的儿子身边围着满是担忧的女同学。
两个。
姜去寒默默看看时间。
凌晨两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