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臣曾去找过治粟内史询问,却得知今年无论灾情如何严重,田地的粮食和税收都没有任何减免。关中地区还好一些,但在山东六国,催税甚至比往年更加紧迫。”
“因为去年与匈奴作战,国库空虚,各地都在加紧征收税收。明明灾情紧急,百姓的负担却依然沉重。关中地区尚且能够勉强支撑,但在山东六国,儿臣却听说那里的官吏对于无法上交粮食和赋税的百姓,动辄使用铁链锁拿或者直接殴打掠夺。”
“甚至有些地方,在无法征得税收的情况下,竟然擅自将人贩卖为奴!如此一来,山东六国之地有许多百姓因此全面破产,甚至不得不变卖家产以应对苛捐杂税。”
秦始皇的脸色随着扶苏的叙述变得越来越难看。他沉声问道:“这些情况你可都查实了?”
扶苏点了点头,继续说道:“父皇可能不知,正因为如此,山东六国有大量的人口流失。甚至有些人已经开始秘密聚集在一起,准备谋反了。恐怕三弟之前遇到的问题也是因此而起。”
秦始皇闻言,脸色顿时变得铁青。他之前还因为公子高成功平息叛乱而嘉奖了这个三儿子,如今却得知原来事情的起因竟然是自己治理不当导致的。这无异于自己打了自己的脸。
扶苏见状,心中一颤,但他还是继续说道:“父皇,更严重的是,这些事情不仅发生在山东六国,就连关中地区也有。儿臣在长安城,甚至看到了原本富庶的关中地带出现了饿殍满地的惨状。”
自从秦始皇统一六国之后,扶苏一直非常骄傲。他觉得在父亲的带领之下,天下已经到达了太平盛世。然而,他万万没想到的是,即便是在这所谓的太平盛世里,竟然还会出现饿死人的惨状。
扶苏早年深受儒家典籍的熏陶,尤其是喜欢公羊三世说的观点:据乱世、升平世、太平世。他一直以为大秦帝国已经到达了太平盛世,然而现实却狠狠地给了他一巴掌。明明连升平世都没有到达,更何况太平世呢?
因此,当扶苏听到那些流浪汉讲述他们的悲惨故事时,他深深地陷入了其中,为他们的命运感到悲伤。这种思想或许在后世会被称为小布尔乔亚吧。
秦始皇看出了扶苏脸上的异样,不高兴地问道:“扶苏,你这是什么表情?听你的意思,似乎你对父皇所治理的天下有所不满啊!你难道想为这些专门和官府作对的贱民们辩护吗?”
扶苏连忙说道:“儿臣不敢。只是儿臣觉得,既然要治理国家,就决不能横征暴敛,将民众视作畜牲仇寇一般。征收赋税本是依法办事,但若处置不当,就会变成盘剥百姓的暴行。”
“因此,儿臣恳请父皇改革吏治。儿臣知道父皇不喜欢儒家的仁政之道,但还是恳请父皇能够稍微善待民众,给他们一条生路。”
秦始皇闻言,冷哼一声说道:“扶苏,你这是在教我做事吗?”
扶苏连忙跪下说道:“儿臣不敢!”
扶苏继续说道:“儿臣知道朝廷的规矩不能随意更改,但每逢天灾人祸时,各地的官吏有责任向朝廷奏请实情,并根据实际情况减免钱粮赋税。这是朝廷早就定下来的规矩。”
“父皇平息叛乱固然不难,我大秦带甲百万,天下无人可及。但是一旦百姓有了造反的心思而不根除的话,这叛乱只会一波接着一波,不断消耗我大秦的兵力!”
秦始皇听出了扶苏话中的意思。今天扶苏虽然语气平和,看上去好像是在为他说话的样子,但实际上这个小子分明就是在替那些流民抱不平。这个混账东西竟然敢胳膊肘往外拐!
秦始皇怒喝道:“就算你这么说,国库怎么办?军队怎么办?寡人还需要用朝廷的赋税来负担百万大军的军费呢!你别忘了,今年寡人还要继续攻打匈奴和东胡!”
扶苏闻言,急切地说道:“父皇,这些都不是最主要的。匈奴和东胡可以留着以后再对付,但眼下大秦如果不能摆平好自己内部的事情的话,只会在将来内外受困!”
“或许父皇觉得和匈奴比起来,这区区的流民不过是九牛一毛而已。但儿臣却觉得如果不能将内部安定下来的话,恐怕很难战胜外敌。”
扶苏觉得自己的话可能说得有点重了,于是又换了一种口吻说道:“我大秦向来被称为虎狼之国,而手下的官吏们也被山东六国的人称为虎狼之吏。打仗或许可以如狼似虎,但治理天下呢?也要这样吗?恐怕这样会激起民怨啊!”
秦始皇身边的太监们闻言无不倒吸一口凉气。这个公子扶苏实在是太敢说了!这些话秦始皇肯定不会爱听,但他还是说了出来。真是有胆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