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阶的府邸与严府离的不远,一个拐角,再绕两条胡同,槐花胡同当头第一家便是。
与严府的气派巍峨不同,吏部尚书徐阶的府邸,虽也气派,但到底只能算中规中矩。
几人刚向门房递了帖子,便依稀看见几位生员从徐府迈步而出,说说笑笑,俱是一片欢声笑语。
待门子回禀,得了准许,范进几人当即结伴而入。
负责引路的是徐府的管事,与严府眼高于顶不同,这一位倒是尤为心平气和。
一路领着范进几人,先是走过一段石子路,绕过一个花坛,再徒步百余米,便行至徐府前厅。
范进三人整了整衣饰,当即迈步而入,抬眼便看见徐阶已经坐在主位上,笑吟吟看着他们三人。
稍作打量了一会儿,几人便依次行礼:“门人范进(王世贞、李三元)拜见座师。”
还未等几人执完弟子礼,徐阶便迈步上前,虚扶了几人一把,旋即兀自抚须道:“你们皆是当世俊杰,国朝栋梁,毋须多礼,快入座吧。”
范进几人谢过,依言照办。
徐阶一身清灰长袍,五官端正,笑容和善,粗一看去,扑面而来的一股凛然正气。
徐阶当先说道:“在此间,倒也不必拘谨,遥想当年,我亦是似你们这般,拜谒夏座师。”
徐阶感怀了一番岁月,旋即忙命人看茶。
谈话中,徐阶细细询问了几人的籍贯,末了又主动询问,学业上是否有什么疑惑,末了又对几人劝诫了一番。
王世贞出身大族,自是一应对答如流,倒是李三元侥幸名中孙山,却得如此礼遇,心中大感徐阶有长者之风,身居要职,却殊为礼贤下士,不愧是当朝尚书。
待到范进,徐阶不免微微正色,多说了几句:“你,我却是早就见过了。”
不待他开口,徐阶笑着解释道:“会试之上,我对你印象颇为深刻,待再看了你会试的文章,更是感慨,果然无愧尊师‘天地至文’之评价。”
范进连道:“座师过誉了,在下出身微末,见识短浅,只是侥幸于经义一道有些造诣。随着阅览前人数作增多,便越是直觉往日坐井观天,驽钝不已......”
徐阶摇摇头,慨叹道:“你这是把书俱都读通透了,依我看,大器晚成,无过于你!”
范进苦笑一声,顿时说不出话来。
这个大器晚成谁爱要谁要,但凡有得选,谁愿意辜负大好青春,让年华俱化作了流水。
几人又说了一会儿话,徐阶见天色不早,准备留几人下来用饭。
范进自是不敢打搅,连道尚书大人公务繁忙,推脱再三。
王世贞亦是心思通透之人,念及徐阶贵为吏部尚书,今科会试座师,还不知要见多少生员,遂也忙起身。
倒是李三元,平日里惯常是活跃性子,此刻却期期艾艾,情急之下脱口而出:“俺也一样!”
徐阶听了,面皮下意识抖了抖,终是憋不住,笑着说了几声有趣。
“也罢,那今日这一饭,便留待你们会试授官之后吧。”言罢,徐阶径自端起茶杯,送客之意自不必说。
范进几人出了徐府,这大着胆子,呼吸着自由的新鲜空气。
虽说方才谈话间,徐阶如沐春风,不吝折节,礼贤下士,但范进毕竟人老成精,隐隐嗅到一股子笑面虎的味道。
倒是王世贞、李三元二人,正自谈兴大方,表情一应如常。
出得徐府,几人正待招手换来停在远处的马车,便见迎面走来一风姿绰约、仪表堂堂的青年,略略向门子一拱手道:“还请通禀报老师,就说学生有事相询。”
门子却是见怪不怪了,笑道:“大人有言,张编修若来,径直进去即可,无须通报。”
言罢,当即拉了门栏,笑着把青年迎了进去。
“方才那一位是?”范进心下踟蹰,举步上前,塞了颗金豆子,向门子打听了一下。
门子下意识一皱眉,待见了金豆子,这才笑着解释道:“老先生您说的那一位啊?”
门子吊了吊嗓子,旋即面带傲然之色,“那可是大人的得意门生,年纪轻轻便已官至翰林院编修,姓张讳居正,表字叔大!”
范进听了,瞳孔蓦然放大,忍不住再去看张居正修长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