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了王老实的车,跑出去不到半天秦强就发现:一般说自己老实的人都不那么老实。两家人加秦强一共八口人,谈好每人一个银元,一气儿拉到海城,那两家人去海城投亲戚,秦强再找车。结果第一天到了瓦房店王老实看看大车店没别的能走的车,就跟八个人谈条件。又说怕马累着,又说怕路上有劫道的,就不想往前走了。一行人当然不能就留在大车店死等,只好又给他加了点儿钱。
大家都是穷人,住的差不多是最便宜的两个罗圈大车店。大通铺夏天特别难闻,而且每每一定会有人像置气一样使劲打呼噜,搞得秦强几乎快天亮才睡着。行路艰难,这谁也没法子,秦强也只好忍了。第二天早上秦强起床后又发现背上奇痒,腿上红红的好多血点。他怀疑是他从未有缘得见过的跳蚤。想问同行的人呢,又怕被人认出来孤陋寡闻,他就又忍了。一行人对付一口饭就赶忙出发,接下去走了没有几里路,王老实又开始耍诈,一会儿说上坡怕马累着让车上两家男人和秦强在下边跟着走。故意磨蹭到下午又说今天怕到不了盖州,得找地方歇一夜。其实那时候太阳还老高呢。秦强本来又痒又困,差点发作了出来,但想想毕竟自己一个人,还是先听大伙的主意。两家人又合计着给车老板加钱。秦强心里想,以前旅行团收小费觉得不爽,但怎么着比这个可强多了,起码不欺客、不说谎。大家一起凑了钱,王老实嘴上还说呢,我说到不了你们非逼我,这要是晚上黑了遇着狼,我可管不了。车上一家的妈妈有点生气说你就别吓唬孩子了,快点儿赶!明儿到了海城还许给你再加点儿。王老实一听这个中意了,鞭梢一甩,“架!“那两匹大马跑得飞快,大车他也笼的稳当。倒是手上有些老实功夫,胜他人品多矣。
第三天路程稍短,王老实为着最后能给加点钱,天要是早了他说不定还能找到回来的客人,于是就卯足了劲儿赶着牲口疯跑,想着午前就赶到海城。车架的飞快,车上人耳边呼呼生风,心情也爽快。秦强看路边庄稼也大多不认识,就和车上两家的三个孩子编故事,他每次都尽职尽责的把大灰狼、大狗熊什么的扮演的惟妙惟肖,逗得一车人哈哈大笑。
一行人确实中午前后就到了海城,拱手道别,逢着乱世,有缘同车三天也是不易。秦强很快就定好了往奉天去的车,第二天清早发车,后天晚上就到。秦强大事既定,心情无比轻松,看着集市上脏臭的土路也觉得特别有乡土味儿。他找了家牛庄馅饼店点了十张馅饼和一壶酒,开心的吃饱喝足了,觉得自己又像个人样了。没找着剃头的,他就在小摊买了个剃刀准备自己刮胡子。小贩图省钱,拿旧的黄历包了给他。他看了一眼黄历上的日期,公元1924年7月29日。他心里一动,这是他穿越过来之后第一次看到日期。他假装平静的问小贩:
“今天几号了?”
小贩当然没在意,“8月2号了欸,您老。”
秦强心里算算,整整一百年。
第二天早上秦强早早就在集市上找到了前一天订好了的赶大车的老胡。这车老板老胡是个正经关东汉子的样子,人高马大、浓眉大眼,平时不说话,说起话来雷打似的响。跟前一天的王老实完全相反。老胡正往车上抬别人请他带的货物呢,一笼子鸡,两只鹅,还有两大包看着像衣服似的东西拿大包袱皮打着。秦强好心,就帮老胡一起往上搬。
“这些东西运过去能得几个钱啊。”秦强心想,“这个车老板不好当。”
不一会儿,其他三个一起搭车的也来了,一个60多岁穿蓝布长衫的瘦老头,两个微胖的中年汉子,身着短褂一黑一白、吊脚裤,俩人一起搬了一个大皮箱,搬得很吃力,搬得很小心。
上了车大伙叙谈了起来,长衫老者姓许,本来在奉天教书,夏天回海城老家消消暑。两个中年人不愿多聊,只说一个姓程一个姓龚,是一起去鞍山矿上找活儿干的。秦强觉得不太像,主要是这两个人面上都有些凶相,像军人,或者屠夫;而且像他们这样身形略胖的,不像是干惯了活儿的人。更主要的是他们眼睛里有光,一种探询的光,跟秦强在码头见到的,每天为生计做牛做马的暗淡的、麻木的目光不同;跟乐天知命、与世无争的老刘或者李木匠平和的目光也不同。想归想,但人家既然不愿说,秦强也不便问。秦强觉得这个时代的人大多数人都有所保留。不但面无表情,说话更是守口如瓶。别说半真半假,很多人一分真话都不会透露给你。可能是动乱年代的生存规则吧。
许老夫子倒是一片烂漫。可能因为多年教书的关系,他非常健谈。秦强于是就和老者闲聊了起来。两个人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