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冲瞪大了双眼。
“老子刚刚才看见有人送了饭菜进去,那可都是肉食!满满一车!你家大人要一边吃肉一边审讯?!”
“哎~呀——”
中年士兵一拍手掌,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
“早闻那闯将李自成力大如牛,体魁如熊,这饭量果真也是一等一的——欸,冲爷,您先别生气,别误会,小的是听说那李自成酷爱肉食,无肉不欢呀!想必是大人神机妙算,想要利用佳肴和美酒撬开这逆贼的嘴吧!啧啧,不愧是大人,点子就是多。”
“用饭酒审讯——?!”
潘冲张大了嘴,一脸不可置信的表情。
“你们把我当傻子耍?老子告诉你,赶紧喊那姓陈的出来!否则...要你好看!”
“欸,潘少消消气,小的也就是个传话的,我也没办法呀,潘少消消气——哦,对了,大人嘱我问你,运粮的活计好不好干?有没有遇到什么难处?需不需要他出面摆平呀?”
中年士兵一脸堆笑,但那笑容在潘冲的眼里是越来越恶心。
“他还知道老子是运粮的,老子——你们这些狗杂种可还记得,这几日里送的粮,有足足三成都是我潘家出的!你们这些狗日的,说好粮食一旦周转好就补上,这都几日了,粮呢?粮呢!”
他的愤怒几乎要把空气都烧起来了。
可惜这火就是烧得再旺,也烧不出半粒香喷喷的米饭。
中年士兵依旧闭着半边眼,露着一副没有任何变化的看不透的神情。
“是是是,潘家出粮实属义举,能解决反贼上下近万人的吃饭问题,实在是——功德无量啊!若不是潘少您心怀仁慈,这一路上怕不是还要饿死多少人,我替大人和闯将写过潘少和潘家了!至于粮——您问小的,小的也实在是不知道呀。”
他一边点头哈腰,一边抱着双拳晃动。
虽然这拳头只是那种拜年的经典姿势,轻轻巧巧的,却好像一柄铁锤狠狠地锤在了冲少脆弱的心底。
这一套组合拳下来,打的潘冲是骂也不是,走也不是。一阵气火攻心之下,他突然感觉昏热无比,天旋地转,不知怎么,就“哐当”一下,人倒在了地上。
“冲少!”
“少爷!”
跟在潘冲后面的下人立刻涌了上来,将还在地上挣扎着的男人扶了起来,然后互相使了个眼色,也不顾自家主子还想发泄怒火,就扛起这位不怕惹事的爷走了。
“欸,您慢走!别又摔着了!”
那中年士兵还不忘在远处吆喝。
一路上,冲少嚎地比提早打鸣的臭公鸡还烦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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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晚了,月色悄悄侵蚀着夜空。
乌黑的层云之下,是一处坐落偏僻但装点华贵的营帐。
潘冲打发掉几个苦苦劝自己冷静的家臣,孤身一人跑出帐子。
他冷静不下来,让他怎么冷静?
自己原本为中原门阀潘家的后人,潘家啊!潘家!何止是书香门第,简直是皇商国戚!方圆百里之内有什么事情是说不上话,使不上劲的!
这位阔少流着泪,回忆着两三年前的糜烂生活。
若不是被那闯军吓破了胆,潘家又何必要拖着全家上下数千口人南下避难。
若只是避难也就算了,家里那帮老不死的还借口,说是要借粮给官家。还说,此举不仅能证明自己身为名家的气度,也能狠狠镇压中原的逆反之乱,更是可以顺手在战争过后收拾残局,以及——锻炼锻炼他这个晚辈嘛!
呸,什么狗屁中原名家!一帮墙头草!见风使舵的狗东西!什么借粮,这狗日的陈奇瑜明摆着是不想还了!这不就是抢吗?这就是抢粮!
抢也就算了,还不给他半分面子,竟是连面都懒得见...
要是几年前,这狗东西不得...算了,估计还是我舔鞋。
回想起白天的经历,小少爷又开始生气,又是气的发抖。
不知是因那名胆敢对自己露出杀意的士兵,还是察觉了那姓陈的出尔反尔,亦或者由于自己背后家族的不争气,或是终究看不起了自己。
总之,他想狠狠发泄一下。
然后,他看到一个点了些微亮火的方向。
潘家的帐子在大营的西南角,靠着一处险峻的崖壁。上面攀附了不少绿植,于是夜晚常有细琐的鸟鸣声传下。
而能够欣赏这些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