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安城,永安侯府。
彼时,秦长陵已被打发去做修堤坝前的准备工作,宝华楼顶层的摘星阁中只剩萧渐鸿与顾雪贞。
萧渐鸿慢条斯理地一颗颗捡着棋盘上的黑白棋子。
他漫不经心地问:“肖炳章手握永州治军大权,路禁说设就设,钦差一行入永州后,连消息都很难再送出去。这样的人,真会被这几封信威胁到吗?”
“当然不会。肖大人看见那些信件的时候,大概会想:反正永州堤也是要溃的,大昭也是要乱的,死个储君又有什么关系呢?他必是口蜜腹剑, 想伺机解决太子殿下。”
顾雪贞依然以为眼前人是柳文翰假扮,说起话来就没什么顾虑,畅所欲言的很。
萧渐鸿收棋子的手一滞,眉锋轻跳抬眸看她,“既如此,那为何你还要将那些信送去?就不怕太子在那边遇见危险吗?”
顾雪贞嫣然一笑,“柳先生,我知道你们聪明人惯爱门缝里瞧人的。我家殿下生来学的便是帝王之术,纵无经天纬地之才,也有纵横捭阖之能。区区肖炳章,也配?”
人都爱听好话,更何况此话还是出自她口。
萧渐鸿虽非虚荣之人,此时也不由觉得通体舒泰,就连下江南以来一直淤积的那股子郁结都消弭了十之七八。
不过,他舒泰归舒泰,面上却还要端。
“若真有这么厉害,怎么钦差入永州后,还会步履维艰呢?”
顾雪贞皱眉:“柳先生,我还当你是聪明人,怎么这点问题都想不明白?殿下身为储君,若真想走,大昭境内何处可让他步履维艰?他走的慢,无非是为了永州百姓和大昭基业罢了。”
萧渐鸿忍了好一会儿,才勉强没有笑出声。
但大抵是眼中的笑意太明显了,被她瞧见。她便不悦地冷哼了声:“怎么?你觉得我这是在胡说八道,在护短吗?”
萧渐鸿心道:难道不是吗?
顾雪贞有点责备地看了他一眼,“永州有人私挖铁矿,造器屯兵,这消息是你给我的,对吧?”
萧渐鸿面无表情地点头,心里却想:原来柳文翰还查到了这种事?
她又问:“那肖炳章和秦长陵之间,至少有一人乃是狼子野心的反贼,这话也是你提醒我的,对吧?”
“是。”萧渐鸿又点头。
“我入侯府,发现秦长陵只能控制永安城内地区,便知私铁矿不是他的,山中屯兵的人也不是他。他借着好色声名,让山匪为他送美人,其实并非为美人,而是为了山匪的那双眼睛。他靠自己看不到永安城外的情况,但是山匪能。”
“肖炳章为何纵容山匪与秦长陵来往,我猜,大概是这位杀将镇守永州这南接南楚,西连拜月的边域多年,对那两国震慑深重。他之前还需要秦长陵活着镇宅,所以也容许他以声名狼藉的方式来刺探永安城外的消息。”
“至于秦长陵这么大一杀神,为何奈何不得肖炳章,我目前暂时还未想通。但秦侯既已是我们船上的人,这个问题倒也不急着要答案。总而言之,永州这形势不算简单也不算复杂,只要看清了这其中关窍,有些事便大有可为。”
萧渐鸿对她能如此清晰地剖析永州问题,并不觉得意外。当年黎阳城中那个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女诸葛”,可不是白叫的。
他赞赏地再次点了点头。
顾雪贞就继续道:“这些消息,这些关窍,我都能想明白,太子殿下肯定也懂。入永州,虽领了整肃官场和修补堤坝这两个任务,但目前最要紧的其实还是修堤补坝。”
萧渐鸿终于一改聆听的姿态,淡声道:“永州堤长三十里,虽然大部分在永安城境内,可还有小部分在肖炳章控制的区域。要想堤坝不失,就得让肖炳章也保堤。”
“对。这就是最难的地方。”顾雪贞叹了口气,“肖炳章屯兵造器,他想要的起事时机,应该是在永州堤溃的时候。届时,秦长陵的威虎营首当其冲,而他囤在山中的兵却能预先上高地躲灾,便可保留实力趁乱起势。劝他保堤,便如劝他放下狼子野心立地成佛一般。”
前世的肖炳章是如何被萧渐玄拿下的,顾雪贞不太清楚,但最后肖炳章没反,还做了永州云州大权独揽的两州总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