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莉泽尔敲了敲门，走进保罗的卧室——或者说，莉泽尔原先的卧室。贝尔诺把最好的房间给保罗住，将莉泽尔安排进略差一些的房间。

此时的莉泽尔，已换上另一套裙装。现在这套走路方便些，不至于走哪都得找人提裙摆。她扫了眼躺床上的保罗，径直来到窗台前，随手拽下两床被子就地躺下。

“晚上冷，别着凉了。”保罗下床，来到莉泽尔身边拉她起来。白天一直跟她牵着手，大概她并不讨厌自己？

“别碰我！”莉泽尔狠狠打了保罗胳膊一下，把自己的手掌打得通红。她瞪了保罗一眼，抚摸自己刚刚打疼的手掌，眼泪不争气地流下。

“明明就不喜欢我！”她大喊。“为什么？为什么不告诉他你不喜欢我？当着那个老东西的面，狠狠扇我耳光啊！告诉他，他精心准备的伯顿小姐脏了你的眼，没人会喜欢他的丑女儿！凭什么啊，根本就不公平。凭什么你对我就那么绝情，对那个老东西，却夸他的伯顿小姐漂亮，还主动牵人家手！”

“对不起，”保罗愣了一下。虽然没搞清楚状况，但先道歉总没错。“我不知道你讨厌被我碰。我会注意的。”

“也，也不是讨厌……”莉泽尔的气势瞬间弱下去。“可是，只有我跟个傻瓜一样。”

“老实说，我还啥都不知道。”保罗叹了口气，打开房间里的所有长明灯，在茶几旁边坐下。“哦，你这身也很漂亮。”

“恶心。”莉泽尔拉上帘子。“是啊，我就是啥都不行的废物，衣品都不行。在利弗茨大学，你就从没多看过我哪怕一眼。他给我做了几套裙子后我才知道，原来你也会直白地夸人漂亮。”

“总不能违心地说你丑吧……”保罗捂脸。“不，我有更重要的事要问。贝尔诺让你嫁给我，所以，那天晚上的事，他不再追究了吗？我们算逃过一劫？”

“骗子！故意和我开这样恶劣的玩笑，你以为我会开心吗？你是高不可攀的天上人，却假意怜悯我，套我话，陪我玩无聊的过家家……”

“我怎么就天上人了？”保罗反驳道。“我在利弗茨大学没干好，被撤掉了，你不都看在眼里吗？”

“我……”莉泽尔一时语塞。“可那个老东西说你是天上人，说你很厉害，要我努力讨你欢心。”

“你既然那么讨厌他，怎么又相信他说的都是真的？”

话虽这么说，保罗自己也没底气。他早就知道贝尔诺替天上人做事，有自己的情报网。如果贝尔诺真的筹划让莉泽尔嫁给自己……可不管是升官发财还是别的好事，为什么当事人会被蒙在鼓里？

“他，他也没那么肯定啦。”莉泽尔说。“他原先计划让我们订婚。一旦结果不好，还有操作余地。可他今天下午，又改变了主意。”

“呃，所以现在是什么主意？”

“他让我，让我……今晚来找你。”

仔细想来，事情很简单，只是被莉泽尔搞复杂了。如果不是她那天自作主张，如果不是自己跟着鬼迷心窍……说到底，她的思考方式就很奇怪。

“总觉得，你那天不太正常。”保罗摸了摸下巴。“保险起见，再问一遍好了。你真的愿意吗？”

“我也是女孩子。”莉泽尔低头摆弄裙子上的绣花，眼眶始终是湿润的。“我也渴望浪漫的爱情。我渴望打扮得美美的，和喜欢的人心意相合……那样的，根本不算数！”

“呃，所以现在……”

“没那个兴致。”莉泽尔擦了把眼泪，起身关掉长明灯。脱掉碍事的裙装，今晚依然睡地板。“反正你不喜欢我，别勉强自己。”

“可是……”

“我讨厌他打造的那个伯顿小姐。”黑暗中，莉泽尔小声说道。“她比我漂亮，性格比我好，还有丰厚的嫁妆，我根本竞争不过她。她那么轻易地抢走我喜欢的人，他们两情相悦，根本就没有我插手的余地，不是吗？他们在婚床上度过一个又一个甜蜜的夜晚，而我的容身之所，只有这冰冷的地板。”

“我觉得你不用纠结那些。”保罗想和莉泽尔多谈一会。但既然她执意关灯睡觉，保罗也只好摸黑爬上床。

“我只是一块普普通通的砖。”莉泽尔说。“建筑师用砖块盖城堡，人们只会称赞城堡雄伟、建筑师技艺高超。城堡是属于建筑师的，不属于任何一块砖。你看到的伯顿小姐，是那个老东西的杰作，不是我。你们喜欢豪华的庄园、气派的教堂，但没人对路边砖块高看一眼。”

“思考太多会变得不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