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他寸步不离,生拉硬拽着表弟最后进了一间房。
汪惊蛰一边吃瓜,一边惊叹。
“不过十年,世道变化可真快,就是京师当年南风盛行,也不敢如此猖獗……”
啧啧,又是妹夫,又是表兄,这些世家子,玩得可真花。
都说造谣一张嘴,辟谣跑断腿。
满身是谣够开窑厂的顾劳斯淡定决定,甭管傻子的嘴,爱护自己的腿,花力气解释,不如早早躺平。
他们落脚的地方,叫山榉关。
是徽安商道一个重要关口,也是因商兴起的临市集镇。
距离歙县,已然百里之外。
几人快马加鞭跑路,到山间腹地时,正一片黑灯瞎火。
旅人入梦,虫鸣唧唧,甚是安宁。
只旅店门头几挂灯笼,在夏夜里亮着几许暖光。
投宿闹出的小小动静,并未惊扰漫漫清夜。
只是他人劳累,倒头便睡。
唯有顾劳斯自作孽,某处难以启齿的疼,叫他澡也不敢洗,觉也睡不着。
擦个药,又折腾出一身热汗。
屋里实在闷不下去,他只好岔着腿扶着墙,摸到旅店中庭桂花树下。
夜凉如水琉璃滑,自起开窗放月归。
这情景,说纳凉也行。说睹月思人也可。
怎么定性,主要看是谁在看。
苏朗守在一边,自然知道他是腿疼得厉害。
出恭的小猪撞见,只觉长夜漫漫,无心睡眠,叔公很有夜钓的嫌疑。
于是他恭也不出了,掉头回房,紧迫盯鱼。
而汪老大人赶来,看到的又是另一番含义。
小老头穷追猛赶老骨头差点颠散,一个照面对上的,就是顾劳斯高深莫测的脸。
月正光明,天阶若水。
少年闲庭静坐,运筹帷幄。
端的是一副请君入瓮的架势。
他不由绷紧老脸,暗叹长江后浪推前浪,果然后生可谓。
“看样子,小夫子料定老学生要来,早已等候多时。”
这还真不是……
顾劳斯有些许汗颜。
他瞅瞅苏朗手中蒲扇,又瞅瞅一身短打的自己,咳了咳到底没好意思说出真相。
“老大人气势汹汹而来,是准备暴力拿人?”
顾悄瞅着他身后几个“孔武有力”的粗使婆子,额角跳了跳。
该说不说,这阵仗真要来全武行,苏朗大约是……真招架不住。
汪铭听出他语气不善,但也无可奈何。
“小女……我那孙女幼年失怙,确有疯癫之症,若能带,何用拿?”
顾悄也不与他强辩,只一句话四两拨千斤。
“既有疯症,更不能忌病讳医,顾家别的不行,大夫倒还拿得出手。不如就请汪姑娘与我同行,届时好请林大夫替她诊上一诊,早治早好,莫要误了姑娘前程。”
汪铭蹙眉婉拒,“早年京师,有幸已寻过林妙手,这疯症他也束手无策……”
“汪大人也说是早年。”顾劳斯笑着打断他,“您老有所不知,这些年林大夫只我一个病患,无俗务缠身,反倒有空专研疑难杂症,医术早非当日可比,后生以为,还须一试。”
老头是个急性子,慢太极打两个回合,就没了耐心。
他苍老的脸上露出痛苦神色,话语也直白起来,“顾家小子,你我平素亦师亦友,有忘年之谊,便体恤体恤我这把老骨头,莫要叫我为难。”
“我只剩这一个后人,再也经不住白头人送黑头人的彻骨之痛了。”
说着,老头竟是要直直跪下,被苏朗眼疾手快扶了起来。
顾悄沉默了。
老汪话说到这份上,他确实劝无可劝。
求生还是求仁,从来仁者见仁,生者看生。
各人自有各人的答案,强求不来的。
正当他想要放弃的时候,汪惊蛰发飙了。
“爷爷,你只想叫我活着,可有没有想过,死了的人他们在哭?”
她披头散发,如鬼魅一般立在回廊转角。
也不知在那里站了多久,听了多久。
惨淡月色自她后方倾泻而下,拉出一个黑洞洞的人型剪影。
顾劳斯搓了搓胳膊,突然觉得有点冷。
少女嗓音空灵幽暗,缓缓哭诉。
“这些年,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