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霄被一阵细碎的响动惊醒。他揉着惺忪的睡眼走出卧室,看见曦曦正搬着小板凳坐在窗台前,鼻尖几乎要贴到花盆上,小手轻轻扒拉着泥土边缘。
“哥哥快看!”小姑娘突然蹦起来,拖鞋在地板上踩出啪嗒声,“它冒白尖啦!”凌霄凑近才发现,湿润的泥土里果然顶出个月牙状的嫩芽,嫩得像裹着层晨露。曦曦已经把画本翻到第二页,用蜡笔涂出嫩黄的芽尖,旁边歪歪扭扭地补了行字:“妈妈的梯子长出来啦。”早餐时,曦曦非要把牛奶倒进小喷壶。“给芽芽喝甜牛奶,它会长得更快。”她举着喷壶转圈,裙摆扫过餐桌时带倒了糖罐,白砂糖像碎雪般落在桌布上。凌霄刚要收拾,却见小姑娘已经蜷起手指蘸着糖粒往花盆里撒,“妈妈以前说,甜的东西能让快乐长大。”他忽然想起去年秋天,苏晚带着他们去郊外摘向日葵。那时曦曦刚学会走路,跌跌撞撞扑进花田里,苏晚笑着去扶,结果两人都摔在金色的花盘下。回家的路上,苏晚把沾着花粉的葵花籽塞进曦曦口袋:“等到来年春天,我们把它种在窗台,让阳光每天都能照进我们家。”没想到这个约定,要在没有她的春天里实现了。凌霄把糖罐收好时,发现曦曦正对着画本发呆。第三页上画着三个牵手的小人,最高的那个缺了半张脸,裙摆在风中飘成向日葵的形状。“哥哥,”她忽然仰起脸,睫毛上还沾着昨晚没擦净的泥土,“妈妈会不会找不到我们的新家?”搬家时曦曦发着高烧,迷迷糊糊地被抱进陌生的房间。等烧退了才发现,那些印着向日葵图案的窗帘、床单,还有苏晚最喜欢的藤编摇椅,都留在了老房子里。“不会的。”凌霄走到窗边,指着花盆里的嫩芽,“妈妈顺着阳光爬下来时,会闻到我们身上的味道。”他说着把曦曦拉进怀里,鼻尖蹭过她柔软的发顶——那是苏晚生前最喜欢的柑橘洗发水,现在仍摆在浴室的架子上。午后阳光正好,凌霄带着曦曦去楼下的小公园。小姑娘执意要把喷壶塞进兜里,路过便利店时又拽着他的衣角不肯走。玻璃柜里的向日葵形状饼干正在打折,包装袋上印着金灿灿的花田。“要给芽芽带一份吗?”曦曦踮起脚,小手指在玻璃上划出花盘的形状。收银台的阿姨笑着递过饼干:“这是给小妹妹买的吗?”“是给芽芽的。”曦曦把饼干抱在怀里,认真地纠正,“等它长出花盘,就会变成妈妈啦。”回家的路上,凌霄看着曦曦小心翼翼护着饼干盒的样子,忽然想起苏晚怀孕时。那时他们挤在老城区的小阁楼里,苏晚总在深夜饿醒,他就跑遍半条街买她想吃的向日葵面包。有次暴雨冲垮了巷口的石板路,他蹚着积水回来时,面包袋里的奶油全化了,苏晚却笑着挖起融化的奶油喂他:“你看,像不像天上的星星掉下来了?”暮色漫进窗台时,凌霄发现花盆里多了块饼干碎屑。曦曦正跪在小板凳上,对着嫩芽轻声说话,小辫子随着点头的动作扫过花盆边缘。“芽芽要快点长大哦,”她把脸颊贴在微凉的玻璃上,“我把最甜的饼干分给你,就像妈妈以前分糖果给我一样。”音乐盒不知何时又开始转动,芭蕾女孩在渐暗的暮色里旋转。凌霄翻开苏晚留下的那本植物图鉴,在向日葵那页发现夹着的干花——是去年秋天从郊外带回来的,花瓣已经褪成浅金色,却还留着淡淡的阳光气息。图鉴的空白处有苏晚娟秀的字迹:“向日葵从花盘到种子,需要八十七天。就像有些思念,要等三个季节才能结果。”他忽然想起,苏晚离开那天,也是这样的晴天。救护车呼啸着驶离时,他抱着吓哭的曦曦站在楼下,看见阳台的向日葵正朝着太阳的方向微微倾斜,仿佛在目送他们远去。深夜被渴意唤醒时,凌霄听见客厅传来响动。月光透过纱帘洒进来,他看见曦曦的小身影正蹲在花盆前,手里攥着苏晚的毛线手套。“妈妈说冷的时候要戴手套。”她把毛线手套轻轻盖在嫩芽上,小手在上面拍了拍,“这样芽芽就不会冻感冒啦。”凌霄站在阴影里,忽然想起苏晚化疗时掉光了头发,总是戴着这条米白色的毛线帽。有次曦曦指着她的帽子笑:“妈妈变成蒲公英啦。”苏晚就摘下帽子,把曦曦的小辫子别在自己耳后:“等妈妈长出新头发,就变成向日葵啦。”可直到最后,苏晚的头发也没再长出来。他走过去时,曦曦正把脸颊贴在毛线手套上。“哥哥,”她的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沙哑,“芽芽会不会觉得痒?”“不会的。”凌霄蹲下来,帮她把滑落的手套重新盖好,“妈妈的手套会保护它的。”月光落在两人交叠的手背上,像一层薄薄的糖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