潮湿的霉味裹挟着铁锈气息扑面而来,向平刚踏出地下室的铁门,暮色就顺着门缝灌进来,在他布满血痂的脖颈处凝成一道暗红的阴影。/E`Z^小+说¢罔* ′首¢发~
府尹大人手中的灯笼突然剧烈摇晃,昏黄光晕里,那张写满惊愕的老脸仿佛被人用炭笔重重勾勒过。
“你就这样把降书签了?向师爷这就是你的作为?”苍老的质问声在空荡的廊道里激起回音,府尹官袍上的补子随着他急促的呼吸微微起伏,金丝绣成的獬豸仿佛要从绸缎里挣出来。
铁链哗啦作响,几个狱卒弓着背将檀木桌抬到中央,青花瓷盏磕在桌面的脆响惊飞了梁上的夜枭。
钟都头铁塔般的身影笼罩住文书,他的刀柄无意识地摩挲着桌沿,牛皮绑带与木纹摩擦出沙沙声响。
〝向师爷,这是你签的降书?”沙哑的嗓音里裹着冰碴,本该温热的茶水在他面前腾起的雾气都显得阴森。
向平垂眸望着青砖缝里蜿蜒的血迹,那是方才受刑时滴落的。
当他再抬起头,眼中已蓄满恰到好处的迷茫:“钟都头,府尹大人,我没有签降书?!”他刻意让尾音发颤,在喉间滚出破碎的呜咽,囚服袖口滑落,露出腕间青紫交错的鞭痕。′山.叶?屋? *首·发,
“这白纸黑字,你难道还想抵赖不成?”
府尹猛然拍案,茶盏里的水花溅在文书边缘,晕开墨迹的瞬间,向平看见钟都头的指节骤然发白。
这位相识十载的老兄弟正死死盯着文书落款,喉结艰难地上下滚动——那里有道陈年剑伤,是当年他们共赴沙场时留下的。
“钟都头,府尹大人,我签的是一份假文节,起不了实际作用。”向平忽然轻笑出声,铁锈味的血沫顺着嘴角滑落,在月光下泛着诡异的光。
他仰头望着穹顶漏下的星子,那些闪烁的微光让他想起三日前,前任师爷教他摹写篆书时,烛火在竹简上跳跃的模样。
府尹的官靴碾过满地碎瓷,靴底的缠枝纹深深印进青砖:“什么?开什么玩笑,签的是假文书,向师爷?”
随着质问逼近,向平甚至能看清对方眼底密布的血丝,像极了当年城破那日,那些从城墙上坠落的将士破碎的瞳孔。
“大人,我知道前任师爷对篆体字很有研究。”钟都头突然单膝跪地,甲胄相撞的铿锵声惊得向平浑身一颤。
这位素来刚硬的汉子此刻垂着眉眼,额前碎发挡住了所有情绪,唯有脖颈处的旧伤在火把照耀下愈发狰狞。^求_书+帮! ¢毋?错`内?容,
“钟都头,你亲自把前任师爷请来,不得有误!”府尹的袖袍扫过桌案,文书边缘的云纹被带起,在空中划出一道苍白的弧线。
钟都头起身时带起一阵风,向平嗅到他披风上熟悉的硝烟味——那是当年他们守卫城门时,被火油烧焦的味道。
马蹄声渐渐远去,向平靠着冰冷的石壁缓缓滑坐。
他望着掌心还未干涸的墨迹,那些精心描摹的篆书在月光下泛着珍珠母贝般的光泽。
远处传来更夫梆子声,梆子声里,他听见自己剧烈的心跳震得耳膜生疼,仿佛下一秒就要冲破胸腔,去追赶那辆载着真相疾驰而去的马车。
暮色如洗,将江州府衙染得愈发森严。
马蹄声骤然划破寂静,一辆马车疾驰而至,车轮碾过青石板的声响惊起檐角宿鸦。
钟都头撩起车帘时,粗粝的指节还带着勒马留下的红痕,快!“他声音里裹着未散的风尘,“别让老师爷踩着泥水!”
几个狱卒如临大敌般冲上前,七手八脚扶住颤巍巍的老者。
老人鹤发在夜风中乱舞,玄色长衫下摆沾满泥点,却掩不住腰间褪色的獬豸纹玉佩——那是历任江州师爷的象征。
“老师爷!"府尹快步迎上,烛火在他官靴前投下晃动的阴影,“还请您长掌眼!”捧着文书的双手微微发颤,封皮上的朱砂印在夜色里红得刺目。
老人接过文书时,枯枝般的手指在烛火下映出嶙峋暗影。
他凑近烛光,浑浊的眼珠几乎要贴上纸面,喉间发出含糊的“啧啧”声。
衙役们屏息凝神,连呼吸都似凝成了冰。
突然,老人枯瘦的手指重重戳在某处:“这'宁死不归降'五字!”他的指甲刮过纸面,“你们瞧这笔锋转折处的凹陷,篆体'归'字的右耳旁暗藏其中,分明是用隶书遮掩篆字!”
话音未落,老人已将文书掷回,转身便要登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