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他轻松写意的样子,就误觉阿巷肯定没事,高悬的心,顿时解忧。
“他说……要去一个很繁华的地方,去赚大笔大笔的银子,好让丫头过上衣食无忧不再乞讨的好日子,至於什么时候回来嘛……等茵儿长大了,他就回来了。”
好敷衍的答案,只是说的人万分认真,听的人不曾起疑。
而且,还很郑重的点头道:“那茵儿要快快长大才行,茵儿怕自己会想他。”
“好啊,到时候,就让他用八擡大轿擡茵儿过门,茵儿愿意上他的花轿吗?”
“噗噗……”小姑娘不好意思的痴笑,捂着小脸羞答答道:“愿意……”
万幸,他能够借着冲洗布巾的时候,把溢出眼眶的泪水借势洗净,只是,楚桥飞呢?
早饭有肉粥,端碗时候,一道殷红一闪而过。
南风讶然,但碍於茵儿在场,没有追问。
怪不得……这人能始终如一的保持从容镇定的笑脸。
因为所有的泪水苦痛,就被掐入手心。
他能想象,不长的指甲,是如何用力到穿透皮肉的地步。
只有这样的剧痛,才能逼出这般灿烂的笑容。
白瓷坛被深蓝色布包裹,混在他们买来的东西中,顺利带回财神庙。
趁夜深,两人鬼鬼祟祟从被窝中爬起,穿好外衫后悄然出门,前往万子沟。
万子沟是片坟地,因风水较好,大多被富贵人家占据了去,修建华而不实的坟墓。
用阿巷说过的话就是:活人还没死人住得好!
月光清冷,两人抖抖瑟瑟,各持了把铁鍁挖坑掘土,一边挖,南风一边问道:“为什么选择把他埋在这里?”
南风抖,不是冷,而是怕的,深更半夜逛坟地,委实不是一件能让人淡定的事儿。
“以前开玩笑时他说过,就算死,也要和富人埋在一起,这样能沾点财运,来生做个有钱人。”
手心还痛着,楚桥飞抻抻衣袖,垫着继续掘土。
以前?
南风咂嘴:“我发现……你记忆力真的超强。”
“嗯,天生的,”虽然说的是实话,但听起来就是有炫耀的意味在里面,“自我懂事起,我听过的话,看过的物事,碰过的东西,闻过的味道,做过的事,巨细无遗,都记得一清二楚。”
哇……放到现代整个儿一学霸。
“这也是侦破一件案子的关键吧……你天赋异禀,考虑过当捕快之类的吗?”
“没有。”他不爱名利,如果可以的话,也不想出人头地。
安安分分的过日子,这才是他想要的生活。
“可惜了……”南风摇头嗟叹,这人要是真当捕快或当官,定会有所作为,冤假错案也定会少很多很多……
“可惜?”呵,“一点也不。”
“嗯?”
“如果我真的是捕快,拿妇人那件事来说,我找到最终凶手是制香人,那么要把他抓起来吗?”
“抓他干嘛?”南风不解,“他只是个制香的,再者,还是个肯料理好友后事,肯帮好友照顾二老的好人呐!”
“但官府不会让一个能制出夺魂香的人继续留在世上‘为非作歹’。”
“这样吗……”
“人命关天,自己查案,查不出便了,捕快查案,查不出就是失职,再者,世间是非本就没有清晰界限,孰是孰非,谁也说不清,官府不过是一个讨回公道的地方,但真正的公道,却在人心……”
尚未脱稚气的面容,轻描淡写,说着有人一辈子也不会悟透的事实。
“世人,都放不下执念,都脱不开爱恨痴嗔,而这,就是一切罪恶的由缘,如果能看开这点,一辈子都过的无忧无虑,并非难事。”
“若要追根究底,真正的罪人,不过是心而已,所有情绪,由心而发,若能控制住它,得道成仙,不过小菜一碟罢……”
南风怔然,握着铁鍁的手,不自觉的收紧。
坟地中格外阴冷的风,忽然有如实质般,以他为中心,骤然荡开层层波纹,如同投入石子的湖心。
“其实,若那男人有心悔改,或真心认错,我不会将他逼上绝路,谁都会犯错,判断他善恶的,是他会一错再错,还是就此改过。”
波纹重重叠荡,由上而下,由下而上,一遍遍,冲洗着他的身心。
怎么回事……
为什么会有那么严重的失重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