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六月到来,天气开始闷热。高考如火如荼的进行,一堆破土而出的小壮苗呆在闷热的教室里挥汗如雨,等一场甘露让他们平步青云。
“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的想法并没有在林振东心里滋生,他在酒吧请了两天假,安静的在考场里坐了两天。
酒吧里的人几乎没有知道他还在上学,像他这种长期“停薪休假”的,生活规律和那些早早出来打工的人没什么差别。
原本他连高考都不用参加,但心里有种执念推着他,让他感受一把全中国最庄严的考试是什么样子。
林振东做完一科卷子只需要十分钟,因为他会的寥寥无几,连编都编不出来。
做完,他就认真的把名字写好,端端正正的摆在桌子上,然后开始发呆。监考老师几次在他身边走过,对这种怪异的考生十分提防,但林振东端正的跟个雕塑一样,半点儿花样都没耍。
林振东开始思考这神圣的两天过完他的人生该何去何从。
这不是他第一次思考这个问题。每当他的生活从一个阶段跳到另一个阶段的时候,前途未卜这四个字就跳出来在他脑袋里疯狂的晃悠。
他十分羡慕那些按部就班上学上班,最后沦为房奴车奴的,一生碌碌无为的平凡人的生活,因为他连平凡的边儿都沾不上,只是个被各种平均线抛弃在后面的人。
林振东身上有种执拗的好强。这来源於他长年累月的斗争精神,还有他励志一定要在林强还活着的时候在他面前扬眉吐气。但无论他有多好强,脚下的路都要一步一步走,他心里盼望的人摸狗样的生活,就像是西天取经一样漫长。
到他十八岁这年,他陷入了前所未有的恐慌。
如果以前不入流的挣扎算是时机未到,但以后再这么糟粕下去,没什么理由可以找了。他突然意识到,自己真的是在以一种最不值钱的方式成长,除了人高马大之外,浑身上下居然找不到一丝长处。
他后悔没能学一门技能,这样他还有能有个方向,拼了命去奋斗。可是人生之路没人指引,他怎么会在那么小的时候懂得技不压身的道理?
或许现在学还不晚,那学什么呢?
最好是那种见效快,能赚钱的。他这么想着,自己笑了,哪有这么好的事儿。
就算能找到一门手艺,林振东也不敢肆无忌惮的学艺。
学习和赚钱本是相违背的。至少对他这个阶层来说,很难能找到一个边学边赚的行业。自古学徒都是自顾不暇,更何况他还有个家要养。
林瑶马上要上高中了,然后是大学,以她的成绩,肯定要往外边考。前几天的时候林遥说要在暑假的时候给人干零活,被他一嗓子给吼回去了。之后这事儿她再也没提,但林振东心里莫名的堵得慌。
她越体贴,他就觉得自己越无能。
他给不了她一个像样的生活,更不能让她跟自己一样听人使唤。
他的身体在日夜蹉跎中长成了一个顶天立地的大男子汉,生活的希望云开见月似的来临,但是无形的压力又把他长起来的肩膀生生压下去了几公分,让这个高大的身影显得更加佝偻。
林振东叹口气,未来光靠想是想不来的。
刚参加完人生选拔赛的大宝贝儿们各个跟皇上似的,有人接送,嘘寒问暖。
林振东一个人孤零零的站在门口,意外的看到了孤零零的程六儿。
他冲程六儿吹了口流氓哨,说:“呦,您家那个一唱三叹的嬷嬷没来迎驾?”
一唱三叹的嬷嬷是程六儿他妈。高考前简直把程六儿伺候成了太上皇,一心盼着程家的独苗能高中状元,平步青云,给他们老程家抱回个录取通知书来。
程嬷嬷平时是个泡麻将馆的小资产阶级太太,还是那种大字儿不识一个的,平日里对儿子的成绩毫不关心,以至於她对大学完全没个概念。
当程六儿考前满心忐忑的跟她说,“发挥好的话能上个三本吧”,程太太当晚敲锣打鼓的给儿子办了一场小家宴。街坊邻里都来,说是给儿子高考助兴。
程六儿不知道这事儿有啥好助兴的,倒是把他的喜都冲没了。第二天一上考场,脑子一团浆糊不说,连名字都忘写了。
程嬷嬷在知道自己儿子忘写名字,并且连个三本都上不了的时候,直接变身太皇太后,下了个斩立决的牌子,得亏程六儿他爸求情,才只是堪堪被打入冷宫。
林振东听的直摇头,用十分欠揍的憋笑表情以示安慰: